【江南】密爱

一
　　 许多年前阳光明媚的一天，日光大的晃眼，杨树的叶子和墙角下小花蔫蔫地垂着头，空气中的热浪把风变得温热，吹在脸上变成了汗珠。我流着汗和雨薇在墙根底下，用半盆水一堆土活着泥巴搭城堡玩。隔壁雨薇的家门窗紧闭，木栅栏也被用绳子拴上。我说，雨薇，你妈妈没在家吗？雨薇只是低着头不说话，偶尔抬头穿过我们两家间的矮墙望一眼自己的家。屋子不时飘出声音，男女的私情窃笑，那声音比这外面的风更有温度，桃艳艳的腻歪。一会功夫雨薇家的门吱嘎打开，走出来一个男子，看见晌午的街上没人，回头亲了一口门里的人，砸吧有声。我们听得清脆，门里的女人推了男人一把骂了一声死鬼，却还在笑着。
　　 男人走出了栅栏木门，我看得清楚是小刚的爸爸，我和雨薇蹲在墙这侧。抬眼望的时候，光线好晃眼，要不为什么雨薇眼里都是闪光的东西。雨薇看着男人的背影走远，站起来一脚踩在我们用泥巴建起来的家。使劲地踩，一脚一脚下去疯狂了样。我说，何雨薇，你干什么？你疯啦，你毁了我们的家呀。何雨薇头也不回的跑了，再找到她时，她在河边蹲着，站起来时脚已麻木，跌倒在地上，一声也不吭。我说，雨薇，你别这样，我难受，我想哭。
　　
　　 二
　　 我妈说，雨薇是野种，她没有爸爸，所以她随他妈妈的姓。我不懂什么叫野种，就追问我妈妈。我说，妈，像我一样吗？因为我也没有爸爸。我妈就拎气笤帚疙瘩照我屁股打下去，她能和你一样吗？你爸爸是死了，是为了村里防洪死的，你爸是英雄，你给我记住。
　　 因为笤帚疙瘩带来的疼痛，我知道了我和雨薇都没有爸爸，却又有不同。我爸爸是死了，而她是不知道自己的爸爸是谁？后来我妈和我婶子们纳鞋底的时候说，雨薇她妈真是个破烂货，啥男人都行，专门勾引男人的狐媚子。我淌着鼻涕蹭到我妈跟前，说，妈，雨薇她妈勾引过我爸吗？因为这句话我又挨了一顿揍。于是我知道，我妈和雨薇的妈是水火不容的。
　　 雨薇的妈再出现时，穿着嫩粉的衫子，颈部到胸部的两个扣子都没系，露出酥粉白嫩的胸脯，头上抹着桂花油，头上的短碎卷卷真是新奇。弯成一个个月牙，簇拥在一起像菊花，每走一步一摇曳。喊我秋生秋生，看见雨薇没？我用手背擦着鼻涕抬起脸说，没看见。婶婶，你怎么长的那么好看，雨薇妈用粉嫩的手来捏我的脸蛋，臭小子，嘴巴这么甜，好会说话的嘞，对我们家雨薇好点，可不许欺负她，不但不许欺负她，还要保护她不受别人欺负，知道不秋生。我点着头，一连串的嗯嗯声，雨薇妈笑得不行，日光下真是好看。
　　 我妈说她是妖精，大半个村子的男人眼睛都盯着她，大半个村子的女人都恨得牙痒痒。
　　
　　 三
　　 关于雨薇的妈，村子里说她本不是我们这里的人，根不在这里，就是父母什么的根本不是这里的人。多年前就来到这里，被人发现时是昏倒在村里的马厩旁，问她家庭情况什么的，她只字不提，只说落了难，求求好心人帮助她，队里就把我家隔壁闲置的旧房子让她住下了。没过多久雨薇的妈肚子鼓了起来，人们也无从猜测是来之前怀了孕，还是来到这里有了私情。各人都有各人的日子，人们虽然好事，也懒得去剜门盗洞的去研究，顶多没事时候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议论一番，给无聊的生活增添点谈资罢了。
　　 那时村里还给雨薇家一些救助，以至她不参加生产劳动还是能吃上三餐的。雨薇的妈呢，没事时候将整个小院子收拾的纤尘不染，种些花呀朵呀，满院子飘香，窗明几亮的。牵牛花爬上木栅栏，一朵朵小花争先恐后的开着。一座废弃的屋子被她收拾的像个独立的小王国，鸟语花香，时常哼着歌，闲暇还读点线装的古书，人生得俊俏，打扮得干净利索。一块花手帕系着一头长发，没事总是站在栅栏旁远远地望。直到日落挺着大肚子才回到屋子里。那年冬天生下雨薇。奶奶说，生雨薇的时候，我还没在我妈肚子里呢，我妈那会和我爸谈及婚嫁半年之久，我爸起初死不答应和我妈结婚，整天沉这个脸，不知道爷爷用了什么方法，很后我爸低着头娶了我妈，然后喝得酩酊大醉地做了新郎。
　　 那会儿，雨薇的娘开始不好起来，抱着孩子站在栅栏门旁，大冬天的也不知道看个什么。怀里的雨薇哭个不停，她也不喂奶，只是傻傻地站立着。冬天过去后，春天的一个傍晚，雨薇娘在屋子里嚎啕大哭后，再也没有出现在人们的视线里，屋子里一呆就是大半年。这期间我出生了。据说我出生那天，雨薇的娘打扮得非常好看，像花朵一样婀娜多姿的，来喝喜酒就喝得酩酊大醉，和男人轻浮调笑。村里的女人看不惯，叽叽喳喳地议论开始攻击她，叫嚷着让村长停了她的救济，她本来也不是村里的人，凭什么享受这样的救助，还带着来路不明的野种。越是这样的攻击，雨薇娘倒真是疯狂了起来，没几日便和村长先好了起来。后来院子里总来男人，来来去去，雨薇的妈妈哭了笑，笑着笑着有时候就掉起眼泪来。
　　 那年夏天，我奶奶说，雨薇乍吧着小手会走路的时候，摇晃着木栅栏冲着走过去我的爸爸喊着大大。我爸爸低头走过去之后，暴风雨来临的晚上，防洪的堤坝就再没回来。
　　
　　 四
　　 直到十六岁那年，我才知道很多别人都不知道的真相，我猜想这个秘密只有我知道，却因为只有我知道这个沉重的秘密，心被扎得生疼。
　　 十六岁那年，母亲突然不舒服，把我叫到跟前吩咐了我一会去给父亲上坟，今天是他的忌日，按惯例往年都是母亲去的。母亲说，秋生，你已经长大了，以后这事就交给你了，妈的腿脚一年不如一年，你已经是男子汉了，是男子汉就得顶门立户。你要强，才没人敢欺负咱们孤儿寡母，你那狠心的爹呀，怎么就早早扔下咱们娘俩就去了呢。说到此处，母亲趴在炕上又哀嚎了起来。
　　 农村的惯例给死人上坟必须是上午，我买好东西准备出门的时候，碰见了雨薇。雨薇站在栅栏里左右张望，我说，雨薇你看什么呢？雨薇话还没说脸就红了，没没没看什么呀？我不知道我妈做什么去了，想让她帮我买点东西去。
　　 那你咋不去嘞，又不远？我问。
　　 雨薇的脸更红了，哎呀，你不懂了啦。别瞎打听。
　　 那我去给你买咋样，你说你要啥？
　　 十七岁的雨薇满脸红晕转身跑回院子里，身后的传来嬉笑声，大虎和小刚哄笑成一团，傻小子，当然是女孩子难以启齿的东西呗，你没看见何雨薇那害羞为难的样子。欧欧欧，他们起哄起来。人家女孩子可能*一次不好意思去呗，傻小子你去呀，去呀，去了就是喜欢人家了。
　　 我转身去追几个臭小子，他们做了鸟兽散，我却去了离村里很远的商店，那里他们不认得我。我在外面徘徊了好几次，一咬牙，鼓起勇气进了门，我说我买我买买卫生巾，奥，是给我妈妈买的。商店的姐姐笑得不行。
　　 我在栅栏外用我们的暗号喊出来雨薇，当然她来时并没看见我，我把那包卫生巾放在栅栏的夹空里。雨薇看见那东西后，羞得满脸红绯，转身就跑。春天的午后我在落英缤纷的树下看见雨薇，心里砰砰的乱跳，说不清楚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买卫生巾的时间耽误了去上坟，于是急忙奔去墓地，不远处看见父亲坟上香烟袅袅，似有人在那里烧纸。于是，我隐了身在草丛。还未看清那人面目的时候，有声音传来。
　　 铁林，我来看你了，我知道你不想见到我，是吧，我偏要来，下午墓地是没有人来的，正好我能安静地和你说会话。铁林，我们认识是在什么时候呢？是那年乡里举办秧歌比赛吗？我来我阿姨家做客，去跟表妹们看秧歌，就看见你，你在秧歌队里擂鼓，英姿飒爽地站在那，把鼓擂得叮咚响，那气势像个将军一样，你知不知道大姑娘小媳妇都在看你。我在人群里看你很久，心里跳得不行，真是一个英俊挺拔的汉子呀。后来，春天的时候我们又遇见了一次，我再次来乡里阿姨家做客，表妹说乡下的野菜好得很，于是我们沿着下乡的路去挖野菜。表妹小孩子，走到一半嫌弃累闹着要回去，我说服她自己回去，就自己单独在林间的小路上边走边挖野菜。就那么碰见了你，你当时光着膀子，在旁边的地里打草。我看着你的背影心里就跳，跳得厉害，像要出来般。我和你说，嗨，擂鼓的汉子，我们又见了。你愣愣的看我一眼，然后害羞起来，抓抓脑袋说，我们见过吗？对不起，我想不起来了。看你囧样子我笑的不行。我说见过呀，不止一次呢，五百年前备不住就见过，要不那么多人为什么单单我们俩能碰上？你不好意思起来。看着我的野菜明白了我是来做什么的。你说，姑娘，对面的小林子里野菜多，去那挖。我说你陪我去，我就去，要不有坏人咋办？我当时有些调皮是吗？我们城里的女孩就是那样，活泼大方。倒把你弄囧了起来，我意识到自己的不矜持，也低下头脸红起来。当时你说，那好吧，我我陪你去。铁林，如果没有那次相遇，没有一起去挖野菜，是不是我们所有的故事都不会展开，你还是乡野之中的你，我还是城市里的我。可是，没有可是呀。你看得懂我眼里的情谊，我看得清你回应的心意。于是，我的手帕在你额头上擦汗的时候，你呼吸急促开始抖，小麦色的胸膛激烈起伏着。摁着我额头上的手，然后吻了我，我们像火一样纠缠在一起，*一次了领略到男女之情是那么美好，嘴和嘴根本无法分开，只要分开就像是要渴死的鱼。你把我抱进青纱帐里的时候，我们俩说好了要一辈子，我要一辈子做你的女人，你伏在我身上的时候，你说过，这身子只有你能沾，别人碰一下，你会疯掉。
　　 哈哈哈哈哈，既然你许下这么重的诺言，你为什么不娶我？为什么？我们在小树林见面几次后，你说你要娶我，我相信你，我们非常不舍地分开了，我给了你我家的地址，然后让你来我家提亲，我家虽然是城市人，可是只要我坚持，父母是开明的，他们不会难为你。
　　 可是，我回家后，等了很久，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后，我不能再等了，我已经很久不来经期了，不断地呕吐。母亲知道我可能怀孕了，一气之下要把我嫁掉，好不辱没了家风，父亲整日唉声叹气的骂我不知廉耻，你为什么不去？你当时明明答应我的。
　　 于是一个夜晚，我跑了出来，我要去问你，问你不爱我了吗？离开家就代表我不能再回去了。为了寻你我放弃了我的父母。下了车在乡上，已经是晚上，我走了好远好久的路才到了你们村，因为饥饿到了队部就晕倒在马厩旁。醒来后，我和他们说我是孤女，四处流哈尔滨能看好癫痫的医院哪些好?浪，并哀求他们收留我。他们把我安置在了一座空房子，我没有说来找你，因为我还在傻傻地为你想，想你可能有什么事发生。
　　 第二日我在新家收拾妥当后已是黄昏，准备找人打听你住在哪里，谁知刚到栅栏门口就碰见了你。路上没人我拉着你的手到我的屋子里去，我抱你，亲你。然后你哭了，你说，你不能娶我，你父亲不同意你娶外乡女子，更不同意娶一个城市里的大小姐，说不会过日子，因为和另外一个村子的一户人家是世交，两家早就偷偷定下了约定，让两家的孩子成婚。只是两个当事人不知道而已。你哭着说。你违抗不了你父亲，我趴在你怀里嚎啕大哭，我说，铁林，我该怎么办，我都是你的女人了，我肚子里有你的娃呀。你当时愣住了，铁林，你没想到我会怀孕吧，你擦了我的眼泪，你说让我等着你，一定会和父亲抗争到底，然后娶我，要我给你时间。
　　 那时候，我们不能来往，怕别人看出破绽，我只有白天站在栅栏旁望眼欲穿，希望你从屋子里出来，就那么远远地看你一眼，看一眼你的背影我就知足了。晚上更是熬到三更，才能和你见上一面。可是，你还是娶了她，娶了那个女人。你连从我门前走的勇气都没有了吗？生雨薇那天正是你的大婚之夜，你说你在外面站了一夜。想进来抱抱我们母女，可是你害怕，终究没有进来。你接受着所有人的祝贺，我却承受着嘲笑和鄙视。我是往外面奔跑去拦住你接亲的花轿时候跌倒的，动了胎气流了血，孩子早产的。铁林我是想留住你，哪怕我给你下跪，给你父亲下跪，也想要一个家，给孩子一个家，而一切都来不及了。铁林，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痛。肚子痛得死去活来的时候，你那边鞭炮响起。每一声都像是惊雷炸在我的身上，像刀斧劈在我身上，我的眼泪就流个不停。
　　 那段时间你不来了，很长时间看不到你，我抱着小雨薇就站在路上盼呀望呀。我盼来的不是你来的身影，而是你老婆生孩子的消息。你真的不来了，我从眉头冷到心头。于是，我不再哭了，我学会了笑。我知道你还爱我，你抗争不了你的老子，你老子的下跪以死相逼。可是我被辜负的疼要怎么办？你不是说过吗？你不许任何人碰我，我偏让你看见，看见我怎么和男人风月无边的。我就去了你家的满月酒宴，我就风流给你看，村里人不是要赶我走吗？不是要断了我的救济吗？我就和村长好，让所有的人都恨，让你也恨，看你要喷火的眼睛，我不知道有多痛快，铁林，你痛快吗？你说我是你的，我的身子谁都不能沾，我偏要作践自己，能戳痛你万分之一我都愿意。心里就是恨，像一把火一样把自己烧着，烧得粉身碎骨，没有容身之处。报复你就是我活下去的云南癫痫医院理由呀。痛快，痛快，你防洪那日，我让雨薇去喊你大大，你是什么感受呢，你也分明看见你很要好的朋友溜进了我的房间，然后我们打情骂俏的很大声。可是，你怎么不等我报复完就走了呢？就走了呢？再也不回来。这十多年，我活得如行尸走肉一般，却撇不掉声色犬马的世界了，我要养活小雨薇。今天是你的忌日，我来看你，雨薇已经长大了。她是你的女儿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