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总是很先感知季节的更替。入秋了，树上的叶子由绿渐黄，树上的知了也是有一搭无一搭的嘶鸣着。秋高气爽，金甲满地，渐行渐近的秋韵秋味弥漫在华东平原上，也弥漫了小村庄，一个富饶美丽以“山东大枣”闻名的小村庄，这就是我的故乡。
十里枣花香
“山东大枣”想必大家都有吃过，肉厚、味甜、个大、溜圆。枣树结果期短成本低，当年就可以吃到枣子，所以家家户户也都愿意种枣树。枣树的树干很高，树冠很大，枝丫茂密，有长枝，有短枝，极不规律。枣树开花很晚，四五月份的时候才开，米粒大小，呈“五角”状，花瓣和花蕊是嫩黄色的。待花开时节，叶子和枝条中间星星点点地绽放了，随风摇曳。枣花的香味很特别，是那种驱赶浊气的香，是沁人心脾的香，是浓郁得仿佛搅不开的香。这时会觉得熏风是香的，雨珠是香的，鼻孔是香的，身心是香的。在枣树枝上还长着许多针一样的刺，尖尖的，一不小心会被扎到。那年代也没啥可吃的东西，整天盼着枣花变成小枣，小枣变成大枣，大枣变成红彤彤，就可以吃了。我自儿时离开家乡，这枣的甜香一直在舌尖上存着，真是“才下舌尖，又上心头。”
小村里家家户户的院子里或是自家的房前屋后都种着枣树。枣树开花时节，飘散的清香会惹来一群群闻香而至的蜜蜂，“嗡嗡嗡嗡”地围着枣树闹腾。用尖尖的小嘴轻触着每一朵嫩黄的花蕊，贪婪惬意地“滋滋”地允吸着花汁，颤动着两只晶莹的小翅膀，不知疲倦地来来回回地奔忙着。大人盼着枣子有个好收成，可以卖点钱；孩子们盼着枣子快点熟，快点吃到嘴里。
儿时的我喜欢站在枣树下，好奇地盯着这些忙碌的小蜜蜂，担心嫩黄的枣花被小蜜蜂吃光，再也结不出红枣，吃不到枣子，就拿一根小树枝去轰小蜜蜂。这时姥姥会叮嘱我：“别老站在树底下，当心蜜蜂蛰你！也不要轰走它们，它们是在给枣花授粉，这样结出的枣会又大又多又甜的。”听了姥姥的话，我觉得小蜜蜂好可爱，再也不骚扰它们了。
那时我老家的院子里也长着一棵枣树，不知道啥时候种的，很老的样子，还是棵“歪脖子”枣树。听妈妈说是老爷爷和老奶奶种的，也就是爸爸的爷爷奶奶，不过有我的时候她们已去世多年了。这棵“歪脖子”枣树虽然是歪着长的，但枝叶繁茂树冠如伞，且结出的枣儿又大又甜又脆。因其歪着长的，离地面也并不高，有时我会爬上去玩。在一次风雨交加的夜晚，这颗枣树被拦腰吹断了，木头做成了凳子和桌子，甚是结实光滑，给姐姐读书写字用了。第二年春天在“歪脖子”枣树的地方又长出了一棵小枣树，当年小枣树就开了几朵小花，结了几个小枣，特别的甜。
舌尖上的枣香
我虽年幼离开家乡，但记得大枣的很多种吃法。过年的时候妈妈都要蒸上一锅黄色的黏米面窝窝头，热腾腾的蒸汽里，每个金黄的窝窝头上，都嵌着几颗鲜红滚圆的大枣，就像在金黄的“金字塔”上镶嵌的“红宝石”，预示着来年的日子“蒸蒸日上，红红火火”。蒸熟起锅的瞬间，一股甜香弥漫飘散，让人垂涎三尺。刚起锅的窝窝头又黏又烫，不能用手拿着吃，得用筷子插着吃。这种黄色的“黏米”，估计是我家乡的特产，至今我在南方生活这几十年，还没发现别的地方有“黏米”。它也叫“黍（shu）米”，籽实也叫黍子，多生产在北方，淡黄色，去皮后俗称黄米，黄米再磨成面称“黄米面”，性黏，常用来做年糕、酿酒。耐干旱，叶子细长而尖，叶片上有平行叶脉，经常用来做黄糕及年糕，是重要的粮食作物之一。我们通常吃的“小米”，叫“谷子”，虽没有黏性，营养也是极丰富的。在北方坐月子的女人都要吃“红枣小米粥”，特养人，还补气血、养胃。大枣是熬粥的很佳食材，如红枣糯米粥、红枣菊花粥、百合桂圆红枣粥、薏米红枣粥等。
大枣还有一种保鲜的吃法，更为叫绝，可以做成“醉枣”，顾名思义就是用酒做的，那时没有冰箱，此种“醉枣”可以用来保鲜，在家乡很是流行这种做法。姥姥和母亲都会，而且做得极好。大枣成熟，仔细挑出个头大、长相好、瓷实实、皮不开裂的鲜枣，然后放进瓷罐后倒上白酒翻滚搅匀，之后把枣儿装到大肚子的瓷罐里，接着用黄泥巴将罐口封严实，存放到屋内阴凉处。过年的时候，剥掉黄泥打开罐子，满罐子的酒香和枣香立马满屋飘溢，用酒醉过的枣子，呈“琥珀色”，比新鲜的枣子更透亮，拿在手里，咬上一口，满嘴生津，那真叫一个脆、一个甜、一个香啊！
后来我们举家搬迁至南方。几十年了，每到枣子成熟季节，或是新鲜的，或是晒干的，老家的亲戚都会给寄过来一些。每每吃着甜甜的大枣，我就会想起我的小村庄，想起那棵“歪脖子”枣树，想起枣树下嬉戏的童年，想起在树下做“醉枣”的姥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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