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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塘】他们的手

来源: 免费小说网 时间:2019-10-29 16:32:03
破坏: 阅读:7206发表时间:2015-03-21 17:20:46
摘要:一双手是能够把一种职业舞动成艺术的!

【荷塘】他们的手(散文) 【一】
   一双手是能够把一种职业舞动成艺术的!
   这是一个非人为搭建的舞台,缺少视觉上的落差,缺少灯光幕布的装饰,缺少乐器鼓瑟的伴奏,由于缺少,常常被人们忽略,由于缺少,常常被生活淹没。
   此刻,他是很好的演员,而我是很好的观众。尽管观众席上有好多的人,但他们在忙,忙着摆弄手机,手机比他重要,比生活重要。他们并不认为他的表演有多好看,甚至认为他那不叫表演,他们等待的很好目的就是拿他的艺术品或者劳动成果填饱他们干瘪的肚子,当然,他们是付了钱的,或许,他们觉得没有义务要看过程,因为这是一个忽略过程的年代。
   但他确实在表演,尽管就我一个观众,尽管免费,但他不计较这个。
   他很专注,目不转睛,全神贯注,心无旁骛。眼睛、浑身的力量、甚至是每一根汗毛都从身体的各个地方潮水一样地聚拢来,然后铺设成一种场面,一种很壮观的场面:水的沸腾、手的舞动、面的香味。然后,空气里流动着一种气息,艺术的,生活的。
   他的面前是一口大锅,液化气的蓝色火苗扑哧扑哧地燃烧着,舔着锅底,也映照着他的脸。这是一张消瘦的脸,一张还谈不上苍老的脸,由于长期不受太阳的炙烤,不能用黑或者古铜色来形容,但也不是一般厨师的白,大概是跟刚脱壳的小麦的颜色更为接近。锅里一团团的热气成批成批地、一波一波地向着他涌来又退去。
   他的左臂臂弯里放着一块长条木板,木板上面是一块圆柱体的面泥,面泥光滑滑的,木板也光滑滑的,在火苗的照射下有光泽在闪。面泥紧紧地被吸附在木板上,而这种稳定性来自他左胳膊的支撑,更来自他手腕和下巴的合力,它们给它设置了一个两点一线的距离,而那个距离刚好是木板的长度。他的左臂一天又一天地被一块又一块的面泥压着,就这么一直压着。他的下巴抵着木板的边缘,一天又一天地抵着这块或者是另一块木板,就这么一直抵着。
   他的右手在左面的一切都妥帖的时候,就开始舞动。一把月牙形的削刀被他的右手握着,刀刃薄薄地锋利着,闪着寒光,聚着杀气,而它的很终目标就是消减那座山一样的面泥。刀一旦舞动起来,是有着连贯性和速度的,它们共同制造了一种眼花缭乱,而这种眼花缭乱又会把刀的面目掩盖。
   眼花缭乱里的飘舞是有规律的,只是速度让它造成一种视觉假象。一条一条的削面,如一只只鱼儿般轻盈的跃入水中,先是在水中翻飞,接着就是并肩在水面上的舞蹈,白花花地漂浮着、排列着,瞬时就遮盖了整个水面。我更喜欢看它们在空中舞动成的弧度,线条流畅优美,像一根抛物线,像跳水运动员在空中的优美身姿,而那种翻飞的样子,更像是漫天飘舞的雪花。
   他的手是指挥棒,是开关,是美姿的*。其飞快造成了我视觉上的目不暇接,虽然眼睛看不到力,但感觉里有。它正在通过全身的聚集后,传递到臂和手上,但这样的传递绝不是等量的均匀的简单的挪动,而是在长期的实践中的一种经验的呈现。这种经验让他的工作成为了一种艺术的表演,这不是哪一个刀削面的师傅都能有的技艺,其中一定有他的感悟、有他的思考、有他对生活的热爱。
   他的表演,在锅里看不见水面被面条完全遮盖时便戛然而止,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这次充当道具的是一把大出家庭用的好几倍的笊篱,沉重的笊篱被他握在手中,搅动,盛满,运送至碗里,轻盈地舞动,飞快而又有序。
   然后又是新一轮的开始、结束。
   一天中的午间时刻,是他表演的黄金时段。他一定喜欢这个时段,这个时段的忙碌,给他的舞动带来的是实实在在的实惠,他需要这样的一种实惠,他的生活需要。
   我喜欢他的刀削面,跟其他食客一样,都是要获得胃口的满足,但我跟其他食客又不一样,我还有视觉的需要。把过程看成风景、把动作看成舞蹈时,我得到的比一碗面更多,我赚了。
   他接过我递上的钱,笑了笑,我也笑了笑,我的笑是给一位生活的舞者的喝彩和奖赏,只是,他并不知武汉羊癫疯哪家医院治得很好道。
  
   【二】
   一个纤弱的姑娘,身板很薄,薄得仿佛风一吹就会散。每次看到她,就会让我想起春天田野里的野花,细长的茎在风里摆动,让人担心。
   瘦和力是没有直接的关系的,是不成正比的。这个刚刚二十岁的姑娘,给了我这样的一个论断。
   确切地说,是她手上的力传递给我这样的信息的。
   我趴着,趴在一张美容床上,背全部裸露着,裸露给这样的一个女孩,我是很乐意的,每次我都是以这样的彻底来迎接她的一双手的,我知道,仅仅是一次,她的手就对我构成一种不可抗拒的诱惑,这种诱惑,让我成瘾,在滚滚的生活里,它潜伏一段时间后就会不自觉地出现,以致于变成一种情不自禁的习惯。
   我迷恋上了这双手!
   我意识到这点的时候,我开始让这双手走进我的视线:纤细,跟她的体型一样;红润,跟她的年龄一样。光滑如缎面,这跟它长期在精油里滑动有着直接的关联。她的手瘦,但没有骨头硌着的感觉,相反,有着很强的柔韧度和弹力。从外观上,就是一双女孩子的手,很一般,并不具备“手模”的外观魅力。但,喜欢上一双手跟喜欢上一个人一样,外表不是全部的理由。
   她就站在美容床的旁边,我头的上方位置,瞬间我感到头被遮挡,光线也被遮挡,尽管我是趴着的,但有时,感觉能冒充眼睛。接着,我感觉我的头在靠近一种暖,那一定来自她向前探着的身体。那是一种春天的气息,散发着春天一样清淡的香味,这种香味来自她的身体。香水对这个年龄的孩子是一种浪费。
   一滴、两滴、多滴的精油,在她手的摇动下以点的面目出现在我的背上,随之落下的是清凉,带着一股痒痒的酥酥的感觉,在我的背上扩散、蔓延,渗入,她用双手把它们分解,让它们均匀地覆盖在我的背上。
   她开始推了,两根大拇指指尖相接,其他手指分列两侧,由脖颈处顺着脊椎向下,像一辆卯足了劲的战车,而大拇指就是车轮,向着目的地开了过去。一路上,我听到一种力的奋进和呐喊,带着被侵略后的快感和自豪。所过之处,不是残兵败将,而是一种被开垦过的畅快。有时,侵略带来的并不都是眼泪和悲伤。
   她不停地变换着角度,她的手带着一股股强大的力量,抵达了我的肩部。这种力量的强大,你是无论如何不会跟眼前的这个纤弱的姑娘联系在一起的。两根大拇指不再相抵着,而是前后轮流地在我肩部的经络上拨动,平时跟肌肉牵扯在一起的东西,在她的双手下,有了模样,我看不到,但它们一定是圆柱的立体的。紧接着我听到了“咯嘣咯嘣”的声音,这种声音跟小时候咬脆骨时发出的女性癫痫病能治疗好的吗声音是一样的,由于长久的写字,肩部的经络被一些“累”聚集着,形成一些类似疙瘩的结,它们让我时时有累的感觉,并常常侵犯我的快乐。
   每每有这样的响声时,她就会跟我说:“姐,你这都是职业病,以后不能再这么劳累了!”话纤细,但入耳、暖心。
   那能把我的肩膀上的经络推通吗?
   应该有所缓解,但还得你平时的注意。
   这是一个很实在的女孩,实在到不会运用夸张的修辞,实在到不会抒情。但我喜欢她的这种实在,它让我感到舒心。
   她很少像别的同行一样,喋喋不休夸大其词地推销精油、药油或者套盒,那种近乎掠夺的话语我很反感。她也推销,只是在有新产品时跟顾客提一提。这一点,让我在需要时,不由把天平向着她倾斜。
   她是一位辛勤的开垦者,而我的背就是她的田地,她一锄一锄地耕耘着,半个小时里,她没有休息过一下。到后来,我明显地感觉她有点气喘,接着就会听到她细微的喘息声,不大,但砸在我心上很疼。这种疼痛,让我有那么一刻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毕竟她刚刚二十,跟我女儿一样的年龄,本该坐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
   有一段时间,我准备换一家美容院,我不想再有这种来自心里的折磨。就在这个时候,我接到了她的电话,我突然意识到,远离给她带来的是更大的伤害。
   她需要我这样的顾客,她的生活也需要。只是,对于一个和我女儿一样大的孩子,作为她的顾客,作为一个称呼我姐的孩子,我不知该以怎样的心情去面对?
  
   【三】
   总以为“文静”这个词语是女人的专属,但面前这个近乎腼腆的男人,跟这个词语的意思更为接近。
   他是文静的,长相文静,面容文静,性格文静,就连说话也是慢悠悠地一字一顿地,或者说,他很少说话,也许文静就是他与外界的交流方式。他坐在一个小矮凳上,文静得如一截木头,只是他不曾停下的手告诉我,他是有生命的。
   他很专注,专注得忘记了周围的一切,包括我。有一丝风从门口吹进来,我打个冷战,但我没看到他的任何表情。现在,我脚下的一双鞋是他的全部,在他看来,它比风重要,比我重要。打理好它们是他的任务,他的职业。他很细心,不放过一块污渍,不落下一粒灰尘,他要用细心和耐心呵护癫痫病患者不能吃什么它们,就像呵护自己的孩子一样。这一刻,他主观地把世界缩小,缩小到只有两只鞋的大小。
   他三十多岁的样子,但过早的“歇顶”,让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大了许多,周围的头发稀稀疏疏地围成一个圈,光秃秃的部分得以衬托后,变得油光发亮,如一盏明晃晃的灯泡。由于我坐在沙发上,他坐在一个小矮凳上,而放矮凳的地面比放沙发的地面低下去一截,这样,我视线里看到他的很大面积的就是他低下去的头部。
   他的头一直低着,他的手一刻也没有停下来。他拿着一把软毛牙刷,小心翼翼地把鞋沿上的灰尘清洁掉,然后,把清洁剂喷撒到一块毛巾上,做着鞋面的清洁。他擦拭着,从前到后,从左到右,甚至不放过每一个角落。遇到污渍,他会很细心地一遍遍地擦拭,直到没有一点痕迹为止。这是一个心细如发的男人!
   他开始上油,白色的油腻腻的油泥,被他均匀地涂在了鞋上,然后就是催促它们渗透,催促它们发光变亮。而这一切都要通过他的一双手、一条小毛巾来完成。他两只手拽着长条毛巾的的两端,绷直了来来回回地拉着,带着一股风声和摩擦声,其乐声节奏快如进行曲,声过之处,留在鞋上的是亮晶晶的一个世界。
   对于一双鞋,他是要上两遍油的,我不知道为什么是两遍,而不是一遍?其实,他的这个细节顾客是会忽略的,他完全可以省去。“一”和“二”的效果如果没有参照物,是无法比较的,哪个顾客会有他这样的细心?但是,他没有偷奸耍滑,没有,一次也没有,起码我是没有发现。我记住了“二”是因为我长期养成观察的习惯,并非要苛刻地检验他的工作。
   我注意到了他的一双手,像女人的手一样细滑,手背上的皮肤看不到风吹日晒的痕迹,只是他的手指上布满了白的黑的红的颜色,有几块红色的鞋油污渍点缀在手指上,像开出的几朵花,被污染后变得油腻腻的了。右食指上缠着一块胶布,胶布上也油腻腻的。
   一间不大的店面,被他的这一双手打理得井井有条,南面的墙上是一行鞋柜,一双双被打理过的鞋,套着塑料袋整齐干净地摆放着。地上堆着一些没有清理的鞋子,但多而不乱。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鞋油的味道,他的鼻子一直浸泡在这样的一种味道里,他的生活离不开这种味道。
   这间叫“翰皇”的擦鞋店,就是他全部的世界;那些走了又来了的鞋子,就是他的儿女。他呵护它们,用他的细心,用他的耐心,用他的真诚,用他的文静。
   也许,有一天,他的擦鞋店不再存在,他的文静也不再存在。但我某一段的记忆里总会有着温暖:来自他的温暖,来自生活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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