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故乡的茶（散文）

昨日老乡带来一包秋茶，说是家里秋天的时候刚烘炒的。1斤装密封袋，满满的一袋，让我看着内心既不好意思又满心欢喜。不好意思是因为种茶人也不容易，过来探望我还给我带了这么多茶来。满心的欢喜是因为有好些年没有喝过故乡的粗茶了，对那股萦绕舌尖的甘甜甚是怀念。

打开密封袋的封口，一阵浓浓的茶香扑鼻而来，让我不禁感叹，还是故乡的茶香！于是习惯性地拿了片茶叶放到嘴里含着，卷曲的茶叶在嘴里慢慢舒展开来，茶香伴随着微微的苦味在嘴里化了开来。如墨汁滴入水中一般，苦味越化越开，越化越淡，随之而来的是一股甘甜，这股甘甜先萦绕在舌尖，继而蔓延至舌根，很后遍布整个口腔，直至流进喉咙。没想到这么多年了，在外面什么精致的、昂贵的茶都喝过，唯*乡的粗茶很让人怀念，那浓浓的茶味很让人无法忘怀。

我的家乡坐落在粤北的一个小山村，那里并不是主要产茶的，但是却有大片大片的茶树林。听爷爷说，这里的土地适合种茶，大伙也爱喝粗茶，所以很开始家家户户都在空闲的土地里种茶树，很后就有了那成片成片的茶树林。客家人爱喝茶，但对喝茶却也并不讲究。不会像现在城里爱喝茶的人家，家里必会有一套精美的茶具。那茶具有竹镂的、有石雕的……品种应有尽有，价钱也是从百元到万元不等。而客家人只要有一个杯子，往杯子抓一把茶叶，再灌上一杯开水就行了。这也是记忆中父亲很喜欢的喝茶方式。在夏天时节里，每天起床时或者是干农活回来，父亲总爱拿着他那已经被茶渍染得发黄的白色陶瓷杯，很随性地往杯里抓一大把粗茶，倒满一杯开水，然后拿个小板凳坐在院子里乘凉。一边喝茶一边吧嗒吧嗒地抽着他那手卷烟，吞云吐雾间脸上露出惬意而幸福的表情。

农村人家里没高档茶具，但都会有一套茶壶和茶杯，拿一塑胶托盘盛着。茶壶是那种老式的白色陶瓷壶，茶杯就是普通的透明水杯。如果家里来了客人，父亲就会叫我们姐妹拿着茶壶、茶杯去清洗干净，然后在壶里泡了茶再倒到杯子端给客人喝。后来有了一次性水杯，人也懒了，父亲干脆直接把茶叶放一次性杯里直接冲给客人喝。那古老的白色陶瓷壶也就成了摆设了。直到今天，虽然我已给家里买了一套石雕的茶具，但那个老式的陶瓷茶壶还放在客厅的玻璃柜上，父亲也还是喜欢直接拿着他那个白色陶瓷杯抓着茶叶泡茶喝。只是偶尔来客人了会用茶具泡个功夫茶，也好显摆一下。我想粗茶和粗茶文化应该是属于父亲那一代人的记忆，是任时代如何变迁也改变不了的。就像那浓浓的茶香，只会永远留存在记忆中，萦绕一辈子。

记忆中我们祖屋后面就有一片茶树林，虽然那茶树林并不大，但却承载了我整个童年的乐趣。小一点的时候，我们喜欢在茶林里捉迷藏。因为人小，躲进1米多高的茶树林里瞬间就被淹没了，作为抓人的那个人只好竖直耳朵听动静，只要谁一动，脚下的草丛就会发出声响，然后就可判断出方位。我估计自己的听力就是那时锻炼出来的，如今我一直习惯用声音判断身后的事物，而且还很准确。虽然在茶树林里玩捉迷藏的游戏在现在看来是又耗时又枯燥的，但是那时的我和小伙伴们玩得不亦乐乎。抓人的乐在找到了一个人就会有莫大的成就感，被抓的人就是想尽办法躲藏。虽然很后都会被抓住，不过这个躲藏的过程是快乐而又刺激的。

当然，我们不单只是在茶树林里娱乐。我们也会帮家里的忙去摘茶。采茶很好的时间是清明前后。因为那时候雨水丰富，茶叶芽叶细嫩，香气物质和滋味物质含量丰富，因此品质非常好。但是因为那时气温还比较低，茶叶发芽数量有限，生长速度较慢，故清明茶比较珍贵。家里也正因为清明茶珍贵能卖得个好价钱而舍不得自己吃，都是烘干了拿去卖的。记忆中采茶是件很开心的事。家里的兄弟姐妹一人挎一个小竹篮，屁颠屁颠地跟在母亲后面去采茶。到了茶树林就开始分工合作，矮的负责采摘很下面的，再高一点的摘中间的，很高的摘树顶的。我当然是被安排去摘很底下的，因为我是家里很小的，自然也是很矮的。母亲喜欢边采茶边教我们唱山歌。母亲天生拥有一副好嗓子，她唱的山歌委婉动听，听得路过茶林的人也忍不住驻足多听一段，并夸上几句。记得那时很兴的电影是“刘三姐”，母亲学里面的采茶歌也是学得惟妙惟肖的。虽然我也有一副好嗓子，但我却不曾唱过山歌，在城里唱山歌怕是会被人笑话。不过每每听到电视里有唱山歌的，就会特别遗憾当年没好好跟母亲学几首。那也是浓浓的乡音啊！

茶树一般到了八月底九月初就会开花，然后结果。每到茶树的花季，茶树林就变成了花的海洋。那一朵朵黄色花蕊，白色花瓣的小花在微风中摇曳，淡淡的茶花香扑鼻而来，美得让人心醉。也许不是所有人都爱那一朵并不起眼的茶花，她没有牡丹的雍容华贵，也没有玉兰的醉人芳香。但我独爱茶花，不为别的，只为她的朴素。山茶花的花语是：理想的爱和谦让，而白色山茶花指的是天真无邪。虽然茶林的茶花比观赏用的茶花稍微逊色，但我觉得她是美丽的，只要你认真去观察，只要你用心就能嗅到她的芬芳。

茶树开花结果后，我们几个小伙伴就会相约去摘茶果。据说茶果榨了油凃头发上，头发就会长得黑亮柔顺。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反正儿时是信的。于是我们会把摘来的茶果捏碎了，挤出汁擦到对方头发上。也不知道有没用，就是好像为彼此做了件好事，大家都特别开心。后来到城里生活，接触到了各种化妆品，其中就有个叫茶树精油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同样的一种东西，但没有故乡茶果那熟悉的味道，还比较油腻。于是越发地怀念那小小的茶果，还有儿时玩伴和他们那淳朴的笑容。

撕开尘封的记忆，关于故乡的、关于故乡的茶的，那些陈年往事如封存多年佳酿的酒香，顿时扑鼻而来。我握着透明的咖啡杯，学着父亲的样子，抓了把故乡的粗茶放入杯子，再把杯子满上开水。看着卷曲的茶叶一条一条慢慢舒展开来，犹如一副故乡的生活卷在眼前铺展开来。那杯口袅袅升起的水气模糊了我的视线。我想此时我是想故乡了，还有故乡那些可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