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下午三时,天色真的就变了。干条条的枝桠,光秃秃的山坡,高高矮矮的房屋……全都笼罩在一片灰黄之中。此时,北风似乎没有任何阻挡,打着号子呼啸在这个村子的每个角落。借助风势,偶尔从村口方向依稀传来的几声犬吠声,则是这个村庄尚存在于世上的很好证明。
不一会,雪花如期而至。刘老根焦急的在卧房里来回地踱着步子,时而不时地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不住地叹息:“唉,我那通电话算是白打了!小丽怎么还没有回家?”
“你呀,就是这急脾气!说不定正好有啥事情把咱们闺女缠上了呢?”躺在床上的李大娘马上接过了话茬,不经意间,一丝不悦挂上了眉梢,“唉,老头子,你停一停,我的头都快被你给晃晕了!”
“你说我能不急吗?都说女儿是爸妈的贴心棉袄,可她却好,连结婚那么大的一回事,她硬是没让我们知道。直到现在,我们还不知道女婿姓啥名谁,何许人也?这叫一个啥子事哟!也怪你,什么都听女儿的,要是我,当时说什么也不能把户口薄给她!”
“又来了,是不是?当初我给她户口薄时,你干嘛去了?你怎么不阻止?马后炮!”
说着说着,李大娘“哎哟,哎哟”地小声叫唤起来。
“看看,这都是你自讨苦吃!如果当初能算到有今天,我真不该……”
“好了,好了,吵得我头又疼了!来跟我揉揉!”
“整天说自己没空,我又不知道她究竟是在忙些什么?可怜啊!”刘老根边嘀咕边走向卧床。
“老头子,你在说谁可怜?”
“还能有谁?我们呗!”
刘老根长叹一口气后,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
2
二十分钟后,大门外响起了小汽车的声音,刘老根像是触了电似的,右手陡然从李大娘的头上拿开,立刻站起身来,急忙向大门外走去。
“你这没骨气的主哟!之前对你的宝贝女儿一肚子的意见,现在,意见哪去啦?”
刘老根回过头来,傻笑了两声。
片刻功夫后,刘老根双手拎着一大包礼品跟随在刘丽身后,走进了堂屋。就在刘老根放置礼品时,刘丽闪进了两老口的卧房。
“妈,又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没什么大不了的,都是你爸瞎做主……”
“啥?妈,都年终了,别人很忙的!”刘丽忽然变脸道,“既然没什么事,那我就赶回去了。”
一听说女儿要走,刘老根身系围裙,手拿锅铲,急忙钻出了厨房,“要走也得等到吃了晚饭再走!何况你妈这老寒腿一到冬天就疼得只哆嗦,我想把你妈带到省城医院去瞧瞧。省城,我们人生地不熟的,所以……”
“别听你爸瞎唠叨!腿疼,我还能忍受得住!”李大娘立马打断了刘老根的言语。
“你呀!就别在女儿面前逞英雄了吧!”刘老根紧盯着李大娘。
这时,刘丽的目光重新聚焦到了李大娘的身上……
不一会,刘老根的饭菜就端上了餐桌。就在一家人刚要进餐时,刘丽的手机响了。
“是吗?太好了,我早就盼望有今天啦!我啊……我正在参加一个同学会……嗯,你放心,拜!”
听着女儿有如梦呓一般的言语,刘老根举着酒瓶的右手慢慢地放下了,而李大娘则以一副诧异的目光注视着女儿。此刻,风疾雪大……
3
第二天一大早,刘老根一家人就起程赶往省城的大医院。上午十点半钟的时候,李大娘的腿部检查结果就出来了。根据医生们的一致意见,刘老根强迫李大娘住院治疗。等住院手续办好后,刘丽丢下一万元现金之后,就匆匆离开了医院。
“你说闺女昨天接听电话时,明明是在自己家里,为啥说是正在参加同学聚会?”
当李大娘不解地问出这一句话时,刘老根习惯性地把手伸到棉袄荷包里,瞬间摸出了一包香烟,从中抽出一支来刚要点上时,李大娘小声地提醒道:“老头子,这是在医院!”刘老根这才悻悻地住了手。
中午一点多钟的时候,刘丽才拿着两个饭盒踏进了病房的门,早已饿得受不了的刘老根立刻接过了饭盒。
“没有酒吗?”
一向嗜酒如命的刘老根随口一问,将刘丽问得好尴尬,“爸,等到了明天,我买!”
“别听你爸的!丽,别买!”李大娘瞪着刘老根,埋怨道,“老头子,一餐不喝馋不死人!”
刘老根随即淡然一笑,自嘲地说:“算了,算了,我知道这是医院。等明儿你出了医院,我就找女婿喝去!到时候,你们可不许拦我!”
“他……他从不喝酒,再说他,他昨天就出差了!”
刘丽这支吾的言语,引得相邻病床的患者全都暗笑起来……
4
也不知道是不是换了一个新环境的缘故,刘老根总觉得有些不习惯,翻来覆去地在租来的躺椅上,就是不能迅速地进入梦乡。眼见其他的病人都已进入了梦乡,自感无趣的刘老根小声叫唤着:“老婆子,老婆子,陪我说会话!”
“去去去!吵死人了!你不睡也不能影响大家呀!这里……”
“嘿嘿!这里是医院!”刘老根压低了声音接了一句,便索性从躺椅上下了地,从荷包里摸出手机,蹑手蹑脚地出了病房。
“喂,是刘丽吗?我是你爸,医院里太无聊了,你明天来的时候顺便帮我买个收音机,不要太好的,四五十元一个的正好!”
刚出房门,刘老根就拨通了刘丽的电话,可没想到他说了半天,电话那边连一个回音都没有,于是,他小声喊起来:“喂,喂,你到底听到没有?”电话那边依然没有应答,过了大概十秒钟,电话中传来刘丽的声音:“亲爱的,是谁的电话?”
“他说是你爸!”
“我爸,不可能!我爸妈早就去世了!”
“去世?我们还好好的呢!闺女这般疯言疯语,睁着眼睛说瞎话,到底是啥意思?”此时此刻,刘老根百思不得其解。
只在须臾之间,刘丽的电话就挂断了,刘老根的耳畔响起了忙音一片……
5
因为有心思,刘老根就没在医院里睡过几个安稳觉。几天下来,他的眼睛里就布满了血丝。
就在李大娘住院后的第四天医生例行查完病房后,刘老根便坐在椅子上打起了盹,可是没多久,李大娘就喊醒了他,“老头子,老头子,有人来看我们啦!”
刘老根这才收起了他那睡眼朦胧的样子,定睛一看,原来是两个风度翩翩的年轻人。
“你们是……”刘老根面带疑色地问道。
“哦,这位是罗总,是特意来看望您们的!”只见一个手提果篮的年轻人立马应道。
“看望我们?”刘老根和李大娘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后,均现出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我们认识吗?会不会是认错了人?”
“不会的,我们罗总就是您……”手提果篮的年轻人微微一笑,刚要说出罗总的真实身份时,就被气宇轩昂的罗总制止了……
中午时分,刘丽神情黯然地走进病房,刚把饭盒放在床头柜上,刘老根就递了一张名片,问道:“小丽,这名片上的人你认识不?”
刘丽接过名片一看,顿时傻在了病床边。
“闺女,认识不?”
在刘老根的追问下,刘丽表现出稍显惊慌的神态。
“爸,您是怎样拿到这张名片的?”
“今天早上,他和他的秘书来看望了我和你妈。小丽,这是什么人啦?我们又不认识。”
……
6
转眼间,李大娘住院治疗已经十天了,她腿部的疼痛得到了很好的控制。按理说这是个值得让人高兴的事情,然而,这一段时间内刘丽情绪上的变化,使得她和刘老根的脸上找不出任何笑容。
虽说两老尚不能完全猜透刘丽的内心世界,但凭着这么多年来对女儿脾性的了解,他们断定她的不快多少与罗总的出现有关。
当天晚饭后,刘丽没打算在医院里做过多的停留,拎着饭盒神不守舍地出了病房门。
“刘丽,刘丽!”刘老根轻喊了两声,随即跟了出去。
“爸,干啥?”刘丽转过身子,没精打采地问道。
“罗总,就是那个罗辉,是我女婿吗?”刘老根直截了当地问。
刘丽的眼睛当即瞪得圆圆的,带着一点惊讶的表情看着刘老根,尔后又低下头去,从嘴里蹦出一个“是”字来。
刘老根微微一笑,乐呵呵地问道:“罗辉呢,他这几天怎么没来?”
“爸,我好累,想回去休息……”忽然,刘丽抬起头,躲闪着目光想要岔开话题。
“是不是和罗辉闹矛盾了?”
刘老根轻柔的一问,瞬间击破了刘丽脆弱的“心脏”,只见她抬起那张写满委屈的脸,泪眼婆娑道:“爸,罗辉他再也不理我了!”
……
7
和刘丽在医院走廊里说的一席话,在刘老根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他一时想不出用什么方法可以化解刘丽和罗辉之间的隔阂。女儿走后,他思索着回到了病房,撑开躺椅刚坐上去,李大娘就开了腔:“看你这副愁眉苦脸相,闺女都跟你说什么了?”
瞧见刘老根不搭理自己,李大娘埋怨道:“老头子,闺女跟你说啥啦?”
“没了,没说啥!”
“你非得要急死我不可!到底跟你说啥啦?”
眼看着自己就要激怒李大娘,刘老根这才道出了实情:小两口闹矛盾了!
“为啥?”李大娘追问道。
刘老根支支吾吾了好半天,这才把那晚从电话中听来的言语完整地说了出来。
“莫非……莫非刘丽知道了她的身世?”李大娘深深地叹了口气,零零碎碎地从口中挤出一句话。
一语点醒梦中人,只见刘老根一会点头,一会摇头地自言自语道:“身世?怪不得那晚在电话中刘丽要那样说。唉,只怪我当时没领会过来!”
“后悔吗?”李大娘紧盯刘老根的眼睛,一脸严肃地问道。
“后啥悔?”
现在治疗癫痫病得花多少钱 />
“刘丽兴许从来就没把我们当作是亲生父母!”
“屁话,不把我们当作是至亲,她何必要每天送饭呢?”刘老根抬眼看着李大娘,口中“哼”了一声,“都这么多年了,我不管刘丽心中是啥想的,在我的心目中,她就是咱俩的亲生闺女!”
……
8
入夜,雪花再次来袭,飘飘洒洒下了一宿,到了第二天清早,院区已是银装素裹的一番景象。当刘老根拎着早餐哆嗦着回到病房时,却发现李大娘睁开双眼正躺在病床上发着呆。
“老婆子,想啥呢?赶快喝点热粥,暖和暖和身体!”刘老根一边解开纸碗外套着的一层塑料袋,一边笑着说道。
“老头子,医院我都住够了,我想回家!”
“那怎么行!出院还得听医生的。”
“医生都同意了!”
“啥时候同意的?我怎么不知道?”
刘老根微笑着看向李大娘,一边将一碗热粥递到了她的跟前。
……
中午12点左右,本应是刘丽每天固定的送饭的时间段,可今天却迟迟没有见到她的身影。想到李大娘的早餐仅仅只喝了一碗热粥,刘老根的心里就很不是滋味,小声嘟哝着拿出手机,一面拨打着刘丽的电话,一面往病房外移动。
“刘丽,为了你那可怜的自卑心,你居然谎说爸妈已去世,你就不怕遭到天谴吗?你不配拥有家庭、拥有幸福!”
突然,从刘老根的手机里传出罗辉激动的声音,刘老根马上在病房门口定住了身形……
9
四十分钟后,刘丽急匆匆地跑进了病房,刘老根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急切切地观察着她的面部表情……
也不知道刘丽是故意躲着刘老根的目光,还是因为送餐时间过晚的原因,她将随身带来的午餐放在了床头柜上,就开始忙活起来,一面还小声地说:“妈,饿了吧?刚才有点事……”
“我不饿!”不等刘丽把话说完,李大娘迅速接过了话语,“孩子,我们打算明天就出院。我听你爸说了,住院的这几天来,你和罗辉一直在闹别扭……”
刘丽赶紧转过身子,结巴起来:“没……没有……我们……我们只是……只是……”
“都甭说了,孩子,我就是要在出院前将一些要紧的话告诉你,免得……免得以后没机会了!”李大娘紧紧地握住刘丽的手,纠结道。
“老婆子,你这是要……”刘老根大喝一声,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唉——老头子,有些事迟说不如早说,我看也到了该告诉孩子的时候了!”
“妈,到底是啥事?”李大娘的话音刚落,刘丽忍不住疑惑地盯着她的眼睛。
“孩子,我们……我们并不是你的亲生父母!”
此话一出,刘丽当场就惊呆了。
“妈,这不是真的!我知道是我的不对,我不该为了我的幸福而撒谎!”少顷,刘丽一下子扑在李大娘的怀抱里呜咽道:“我和罗辉相恋于去年,但由于各自的身份和地位不在同一个层次,我逐渐产生自卑的心理,加之罗辉的母亲又有点‘传统’的思想,没办法,我只有谎说您们已离世。我原以为隐瞒,就能保自己一生的幸福,然而,我错了!住院的这些天来,我几乎每天都要用一个谎言去掩盖先前的谎言,直到被罗辉发现……我好后悔!妈,爸,我错了……”
李大娘含着泪花,轻拍着刘丽的肩膀,同时将目光瞄向了已经动容的刘老根……
当天下午2点钟的时候,刘老根拿出罗辉的名片若有所思地看了好半天,忽然,他丢下了一句话:“晚饭我不吃了!”之后就走出了病房。直到晚上7点30分,刘老根才一个劲地傻笑着,拎着半瓶白酒踉跄着回到了医院,逢人便讲:“我女婿请我喝酒啦!”
……
【荷塘】谎言与秘密
来源: 免费小说网 时间:2019-10-29 17:3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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