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清香可口的荠菜炖土豆

　　 吃野菜，在我家已经是一种传承、习俗、口味。
　　 都说积习难改，这积习有利健康，尤其现在这饮食环境，又何必改呢。
　　 想想看，在当年五月份家菜才能出园之时，春三月近一个半月，冬菜已尽，春菜无有，餐桌上能不被野菜占领么！
　　 想想看，家住山村甚至就住在山里，野菜遍地，直长到家门口，那么方便采摘又那么好吃的东西，能不上餐桌么！
　　 想想看，囊中羞涩，连酱油都是节日佳肴的日子，不用花钱，出点力气就能得到丰富的蔬菜，能不成为餐桌上的重头菜么！
　　 这就是我家养成吃野菜习惯原因的追根溯源。
　　 还记得么，吃了一冬小半年的萝卜、白菜、土豆到开春时，别说这么久的不变样早让人腻歪了，菜质也都差了。夹一筷子土豆放在嘴里，那如木渣的感觉让食欲大减，反复嚼就是咽不下去。老妈说，嗓子眼都吃细了。是奶奶的一筐时鲜荠菜和土豆炖成汤，荠菜的清香味让我们食道通畅，连土豆都跟着受益，不再在打转，一下子就滑到肚里去了，我们的小肚子就鼓起来了。
　　 这就是我家的野菜名制之一—荠菜炖锛土豆块。
　　 荠菜是春天很早长出来的野菜之一，在低地、山坡、垅头、草地边上都能生长。而且质量品位也很高，可以炒煮炖，还可以做馅。说到这想起那名句：城中桃李愁风雨，春到溪头荠菜花。都以为这景象好美。当然，诗人的目光和情怀是赏春看花，与普通百姓解决饥馁的欲望不同，到出挺开花，荠菜已经老了，不能吃了。
　　 吃荠菜，要先用开水焯一下，再用清水过一下，攥团沥干，然后再下锅做。土豆要锛成块，不是切成规矩的块，这叫很讲究的吃法。土豆块开锅后下荠菜。要注意的是，不要用生铁锅，那样会起化学反应汤变成黑灰色，连土豆都会被染成包公脸，影响美观、食欲。
　　 我妈妈的餐桌上，四季都有野菜：早春是主菜、夏季是俏菜、秋季是综合菜、冬季是调剂菜。吃法也是多种：生鲜蘸酱、单炒、配菜、清炖混煮、盐渍、晒干。花样多，数量大。
　　 按春季出生时间检点排序，我到现在仍能说出十几种野菜来：蒲公英、巨买菜、老刮金（不知学名）、柳蒿芽、荠菜、马齿苋、水芹菜、车前草、剌菜、灰菜、猫把、野苏子、四叶菜、山百合、黄花......还有珍贵的树芽菜：剌嫩芽、剌五加等。剌嫩芽又被叫剌老芽，有些像香椿。一定用鸡蛋来炒，不用肉。山中特别的山菜以蕨菜等为很好。
　　 有句老话说，五月节前，野生植物都可以吃，有毒的还没有长毒。过了五月节，就不行了，有毒植物都生了毒不能吃了。医生解答癫痫是否影响寿命我没有查到这个说法的科学根据，问一位老中医，他说，这说法有一定的道理。五月前，什么芽子都是很小的，就算有毒也很少，毒不着人的，以后长大了，毒当然就多了，吃不得了。
　　 其实，好多野菜吃的是这些野生植物小的时候，如柳蒿芽，小时是菜，大了是柴。剌菜灰菜，小时人吃，大了喂猪。
　　 也有全株为菜的，如四叶菜，小时吃茎，中时吃叶，老了吃根，就是桔梗。
　　 许多野菜就是中药材，或许因为这功能，说野菜是健康菜。清热的如蒲公英。很有意思的是猫把，这是园中野菜，其叶清香略麻，很合口味。是做鱼的好调料，生蘸酱也很下饭。它的学名叫霍香，这回明白了吧，它的制剂是防治中暑的好药，那剌激性的味，没人恭维吧？
　　 山边山中的供给，很有营养很美味的，除了野菜便是野菌，即蘑菇。一般生长在什么林中或林下就叫什么蘑，如杨树蘑、榆黄蘑、松蘑、榛蘑。东北招待娇客的名菜，小鸡炖蘑菇，这蘑菇一定得用榛蘑。鸡的肉香与蘑菇的清香才很相得益彰。这长柄小伞状的野菌，极有个性极野性，到今天也不能人工训化，也就越发珍贵。还有一种长在树上的叫猴头，也是很珍贵的。再就是木耳，它是长在死树段上的。
　　 南方春雨后的笋长得快，成了成语典故，北方夏雨中的蘑菇也有这种特点，雨前那是一片青草地，青一色的，雨后，一顿饭的工夫，平地就钻出一片新菌来，多半是深灰浅白色，妆点草地，鲜明漂亮。而且是一片，都采了装筐，大力士也扛不动。
　　 妈妈的元蘑小吃别有风味。元蘑朵大肉厚。妈妈把大片的元蘑洗净扯成粗条，盐渍一下上锅蒸，然后，摊在帘子上晒，半干时，就可以吃了。咸滋滋地、艮纠纠地，在没有任何小吃、连糖果都很少的山里，我们口袋里装着元蘑干，和小朋友一边吃一边在小溪草地上玩，追蝴蝶、逮蜻蜓，那是何等快乐的时光啊。
　　 与吃野菜一并记忆的是采野菜的故事。我家老奶奶是采野菜的主力军，她有专备的小片刀和柳条筐。从草芽初生开始到老秋下霜，一直采野菜、野菌，不着闲、不空筐。我很愿意做奶奶的长随，学校放假就跟奶奶上野外上山坡去挖野菜。奶奶为人随和，也不指望我干活，于是，这就成了我的山野春游，采野花、赏风景、看云日，满心畅快。奶奶自己努力的采，还教我认识种种野生植物，如果有相关的民间故事也讲给我听，真是很好的植物课啊。
　　 回家的路上，奶奶急急地走在前头，家里等着野菜上桌呢。我走在后边，看着奶奶的黑色衣裤沾满尘土，白发被风吹得凌乱，而她有大骨节病的腿走路也有些拐，瘦小的老人让挎在臂弯上筐显得格外大。这少年时的记忆到现在仍清晰如昨。野菜就是这样与清贫的日子被紧密联系在一起的么？
　　 现在，我早已是老奶奶了，仍然喜欢吃野菜，虽然住在城里要到市场上去买，而且怕污染也小心地挑选，让那份兴趣大打折扣，但野菜在我心里依然是一桩美食，因为这食物还是一个载体，小时候的有关快乐，小时候的有关故事，都是由它链接起来的，它是我的另一首摇篮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