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在赵都邯郸,这是一座有着深厚历史积淀的古老城市,三千年不迁城池,三千年未曾改名,耳熟能详的成语在童年时代的脑海里打上了邯郸的烙印,独具特色的风味小吃更成了童年中温馨的记忆。
一
新华街曾是古老邯郸很繁华的街道,也是邯郸很有名的风味小吃发祥地。老槐树烧饼和一篓油水饺,这两道邯郸别具特色的风味小吃,就座落在街口市场中,两个店一个路东,一个路西。一条街上同时有两种风味小吃并存,让这条街成为邯郸人很向往的地方。
新华街距娘家居住的街道很近,又是市场很繁华的地方,那年春天,我和胖妞、晓萍、翠花、娇娇一路赏衣观景,游游逛逛转到老槐树烧饼店前。
谈起我的这几个童年伙伴,那可是性格迥异,各有差异。胖妞大大咧咧,晓萍火爆,翠花急性子,娇娇娇气,我比较温顺。我们这几个院子里的同龄人,平日里形影不离,亲如姊妹,如同一个女子班,我们的班长就是胖妞姐。
走到老槐树烧饼店前,店前那棵百年老槐树吸引住我们眼球。它如一位苍劲老人,静静地矗立着,一眼望去满树银花,把枝头都压弯了,它又好像一个威武不屈,顶天立地的英雄,守护着身后的小店。我们望着店前那棵古老的槐树评头论足一番,然后几只小胳膊围着树身拉起圆圈,赞叹着老槐树粗壮,惊叹着它的古老。老槐树烧饼店因古老的老槐树得名,古老的槐树也因烧饼被世人赏识,它们在岁月中相濡以沫,相得益彰,成为新华街市场边很动人的风景。
中午时刻,逛街的人们饥肠辘辘地在店外排队等候着烧饼出炉。老槐树烧饼在邯郸闻名遐迩,是赵国古都的金色招牌。但很多外地游客是只闻其名,未见其影。一个地方小吃,往往是一个地方很生动的名片,可老槐树烧饼却是“养在深闺人未识”。如今,大大的招牌赫然在眼前,外地人游客在逛完邯郸很繁华的商埠区时,惊讶地发现,在这个平民百姓区,竟然掩藏着邯郸地方很著名的地方小吃。于是,当地的,外地的,路过的,慕名而来的人纷纷加入排队的队伍。人,越聚越多,渐渐排起长龙阵,把烧饼店围了个水泄不通。
小店逼仄,空间狭窄。一个火炉,一个面板,一些杂物,几乎占满了屋子空间。火炉冒着旺盛的火苗,店主是一对年轻的夫妻,他们正忙活在面板和灶台前。女店主揉着柔软的面团,那一大团面在她的手中随意揉动,如变戏法般由粗变光,由大块变小块,由小块变成团,接着把小团面擀成面片,她又手持一把毛刷,麻利地将麻酱、香油、椒盐均匀地涂抹在面片上,灵巧的手轻柔地把面片卷成长形,盘旋成螺旋状,按成圆状后,用擀面杖轻轻一擀,刷水粘上芝麻,一个烧饼的雏形脱颖而出。
接着,女店主把一个个生面烧饼先放在一个大铁鏊子上烤到六成熟,等烧饼基本成型了,再逐个放进火炉边烘烤。等接近烤熟前,又从火炉边拿出烧饼,用薄刀片绕饼盖拉一圈口,使之成熟后饼盖崩开。
烧饼出炉了,它在热量的催化下,像一个胖娃娃咧着大嘴在笑,它大概很感激女店主把它从原始的白面世界里蝶变成美味烧饼,鼓足劲把自身的芳香散漫开,把自己很美的一面奉献给世人。
色泽焦黄,外焦里嫩,酥脆味美的老槐树烧饼一出炉,就格外招人喜爱。排队的人们纷纷把手中的钱递给男店主。男店主忙收敛着顾客手中钱,把一个个烧饼递给他们手中,人们喜笑颜开捧着烧饼而去。小店里,小俩口继续在忙碌,他们的身影叠加在莽莽苍苍的时光中。
我们羡慕地看着远去的人们,他们手中飘来的那股麦香味道夹着香油的芳香,直冲我们嗅觉,勾引着我们的味蕾;那金色外壳,上面点缀着星星点点的芝麻,圆圆月亮般的在我们眼前闪烁,它在我们眼中如同珍馐美馔,对于我们来说是渴望不及的。
平日里,家里连白面馒头很难吃上,更不用说这种富贵人家才能吃到的烧饼了,那得用母亲口袋里捂得紧紧的钱才能换来的。而母亲口袋里的钱,分分毛毛都会算计着花,把它用在很需要的地方。不怪母亲吝啬,家里姊妹七个,七张嘴要靠手中可怜的那点钱维持生计,粗茶淡饭,能让我们填饱肚子就是父母很大的奢望。哪还有闲钱供我额外买烧饼享用?因此,望着美味的烧饼,我只能把口水往肚里咽,贪婪地闻着那种香味,恨不得把它都吸进自己的腹中。
这时,胖妞在一旁发话了:“走,回家去,我给你们打烧饼吃!”胖妞,是我们伙伴中年纪很大的一位,她长得个子很高,性格稳重,少年老成,我们都尊称她姐姐。她家里有姊妹六个,胖妞姐是家中的老大,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啊!她每天下学后帮着母亲干家务,做家常便饭对于她来说是手到擒来的事。她很有心机,在我们只顾贪婪地望着那芳香四溢的烧饼时,她却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盯着女店主制作烧饼的过程,默默记在心间,这时的她已经胸有成竹,稳操胜券,她迫不及待地要回家给我们展露刚学到手的厨艺,急忙忙招呼着我们往家走。
娇娇边走边不以为然地说道:“不就是个烧饼吗?改天我请你们吃!”娇娇家里比较富裕,爸妈是双职工,下面一个弟弟,姐弟俩在家里娇生惯养,她平日里打扮的花枝招展,手中总是拿着我们羡慕的小食品在我们眼前晃悠。因此,一个烧饼对于她来说,并不稀罕。
“吃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学会了打烧饼,又学会了一门做饭手艺。”胖妞自豪地说道。
二
回到家中,胖妞在蒸馒头的时候,悄悄拽下来一块面,放在一边。
母亲纳闷地问她:“你这是干什么呢?留块生面干吗呢!”
胖妞恳求地说道:“娘,我今天在老槐树烧饼店看人家打烧饼,也想自己打打试试。”
母亲用手戳了她一下头:“你啊!尽出些洋相。”说归说,胖妞娘心里还是蛮喜欢的。胖妞勤奋好学,别看长得如假小子般,可心灵手巧,知道体贴她辛苦,家里里里外外指着这个大妞操持,省去了自己不少心,再说,胖妞爹给人开车,经常往家里悄点米面,远比院子里人家生活宽裕许多,胖妞娘默许了胖妞行为,反正都是做干粮,孩子靠着学到的东西调剂出花样不更好吗?
可胖妞娘没想到,胖妞姐打出来的烧饼根本轮不上家里人吃,被我们一帮“馋猫”洗劫一空。
“胖妞在家自己打烧饼了!”消息在院子里不胫而走。胖妞家一霎时成了院里人气很旺的地方。人们围在胖妞姐的面板前,看着胖妞姐那双灵巧的小手在有条不絮做着打烧饼的步骤:揉面,搓剂子,擀片,加油盐……大人们对胖妞的手艺赞叹不已。在赞扬声中,不时教育我们要像胖妞姐学习,听着大家的赞誉声,胖妞母亲脸上有种幸福感,胖妞姐干的更带劲了。大人们感慨一阵子回家了。她身边只剩下我们几个眼巴巴等着吃烧饼的伙伴,几双小眼睛虎视眈眈望着胖妞姐手中的烧饼。
胖妞姐把烧饼做好后,她开始在平底锅里烤着,烤了一会儿,又放到煤火炉边,上面扣上一个大铁锅,不一会儿,满屋子有了熟烧饼的味道。胖妞姐看着时间,觉得火候差不多了,拿来一个抹布,垫在手中,揭开铁锅。翻动着烧饼,又过了一会儿,再揭开铁锅,哇!一个个烤熟的烧饼“娃娃”亭亭玉立在火炉边,等待着胖妞姐召唤。胖妞姐先拿出一个烧饼,撕下一块,放在嘴里品尝着:“嗯,好吃,比馒头好吃多了。”看着她津津有味着咀嚼着,我的哈喇子都要流下来了,“胖妞姐,我也要吃。”我向胖妞姐伸出小手。
“别慌,这锅正好五个烧饼,你们人人有份。”胖妞姐把煤火边的烧饼依次拿出来,分别递在我们每个人手中。
“给你,琴,小心,拿好啊,别烫着手。”胖妞姐小心翼翼地先把一个烧饼递给我,我急切地结过烧饼,炽热的烧饼在两个手上倒腾着,我不管不顾地咬了一口,烫的我龇牙咧嘴,倒吸着凉气。可黄灿灿的烧饼让我欲罢不能,又咬一口含在嘴里,微微用力,舌尖似被花椒嫩刺小小挑逗一下,有轻微的破碎声,然后是一嘴的香与麻。正如胖妞姐说得,烧饼远比馒头好些多了,油、盐、花椒的味道让烧饼吃起来别有滋味,更主要的,那层层叠叠的面片可以撕着吃,一层层揭开放进嘴里,仔细品味,津津有味。
晓萍、翠花、娇娇都从胖妞姐手中接过来烧饼,几张小嘴齐鼓动,咀嚼声融合交织在一起,在恬静安谧中组成快乐的曲子。
“呸,麻死了!”娇娇在大叫着,她把塞进嘴里的烧一块饼吐在地上,烧饼带着唾液,污浊一片吐在我们眼前。原来,她咬住了一颗没碾碎的花椒,麻的她皱着眉头,伸着舌头,吸着凉气,吐着唾沫,恨不得把口中唾液都吐净。
“哦!娇娇,那是花椒,娘炒熟了用擀面杖碾碎的,可能有的没碾碎。咱们没有芝麻酱,也没有香油,只能用花椒和棉籽油代替了!”胖妞姐抱歉地说着,忙递给她一杯水让她漱漱口。
“不好吃,不好吃,比老槐树烧饼差远了!一点那个味道也没有!”娇娇摇着头说着,转身走了。她一出门,便把手中的半拉烧饼丢弃在院子的旮旯里。
“呸,资产阶级娇小姐!”晓萍气哼哼地冲着她背影骂着。
“是啊,人家家条件好,看不起我们这个土烧饼的!她走她的,我们吃我们的,姊妹们,我打的烧饼好吃吗?”胖妞姐微笑着问我们。
“好吃!”几张小嘴异口同声地答道。
“喜欢吗?”她接着问道。
“喜欢!”又是一片幼嫩的喊声。
“再来一个要不要!”胖妞姐提高声音。
“要!”喊声带着鼓掌声。
“好,给你……”她又拿着烤好的烧饼递过来,“只要你们喜欢,我还给你们打烧饼,我相信,我的技术会越来越棒,打出来的烧饼也会越来越好吃的!”这时的胖妞姐挥舞着一只手,颇有侠义心肠,令我们刮目相看。
从此后,院子里的人们开始效仿胖妞姐,把面食打成烧饼,让餐桌的主食更加多样化。而胖妞姐,也成了院子里的小厨师,奔走在各家厨房指导我们打烧饼。就连吝啬的娘也破例拿出点白面来,让胖妞姐教我打烧饼。我打的烧饼虽然没胖妞姐做的好吃,有时还烤得黑糊糊一片。但娘不嫌弃,吃着我的烧饼赞不绝口。她是欣喜我在打烧饼过程中逐渐长大,而我也为自己的作为而感到欣慰。
三
但有一天,当我们真正吃到那别有风味的老槐树烧饼时,才知道我们的烧饼和它有着天壤之别,也难怪娇娇吃后呕吐,那一刻,我们才知道,风味就是风味,我们的烧饼只能算是家常烧饼,难登大雅之堂的。
能吃到老槐树烧饼,还得感谢娇娇。她因嫌弃胖妞姐的烧饼难吃,被我们冷落疏远,我们这帮伙伴把她拒之千里,不再和她交往。每当看到我们在一起有说有笑,她便悻悻地往我们跟前靠拢。可我们看到她走近身边,便一哄而散,留下她一人泪眼汪汪地望着我们远去。那一刻,我心里也是软软的,可转念一想,人家娇贵,和穷家姊妹不是一个阶层的,我还是远离为妙。
可娇娇却主动找到我,红着眼说道:“琴,我想和你们和好,爸妈批评我了,我不该那样对待胖妞姐,辜负她的一片好意,也不该把烧饼丢掉,浪费粮食,我错了,你能给胖妞姐说说,原谅我吗?”
看着她梨花带雨,可怜兮兮的样子,我的心软了。唉!谁让我们是一个院子里的姊妹呢!当初我们是那么铁,娇娇也经常赞助我铅笔、本子之类学习用具。如今,我怎忍心看着这个好友和我们渐行渐远,成为孤家寡人呢?
我带着娇娇找到大家。娇娇冲着胖妞姐鞠了个躬,诚恳地说道:“姐姐,我错了,你能原谅我吗?”
胖妞姐忙拉住她:“知错就改,我们还是好朋友,大家说,对不对?”
“对。”我们热切的目光望着娇娇,拍起巴掌。
“好,我们一言为定,永不分离的!”胖妞姐手一挥,又是侠女风范。
“胖妞姐,为了将功赎罪,爸妈给了我十块钱,让我请你们吃饭。我请你们吃老槐树烧饼怎么样?”
“啊!”我们大家惊呆了!十块钱啊!在那时不亚于是天文数字,家里上班的大人辛苦工作一个月,也才有三十来块钱。看来,有钱人就是任性,孩子的零花钱顶得上我们穷家人半个月的生活费了!
“好,我们去吃老槐树烧饼去!”大家欢呼雀跃,奔向大街。路边树上小鸟都在朝我们叽叽喳喳欢叫,飞跃在树枝上,尾随着我们一路飞去。
四
我们一行来到新华街老槐树烧饼店前,娇娇把钱交给男店主,男店主给我们每人一个老槐树烧饼。我们捧在手心,像捧着一轮明月,神圣的表情凝望着它,甚至有点舍不得下口了!
无法形容我们吃着老槐树烧饼的激动心情,它比我们自己打的烧饼多了一股芳香味,那种味道,是一种独特的风味:香美、松软、脆嫩,层次分明,外焦里嫩……美妙的味道,只能意会,无法言传。此时,我们才知道我们打的烧饼和它比起来是大巫见小巫了!
几个好友一路走着,吃着,笑着,说着。天是蓝的,阳光是和煦的,照在我们身上是暖洋洋的,我们的心境也如这温暖的阳光,格外透明。
我悄悄把手里的老槐树烧饼掰开半块,藏在口袋里,准备回家给娘尝尝,娘为我们辛苦操劳,从没吃过老槐树烧饼。她曾经说过:“等将来钱富裕了,每人给你们买个老槐树烧饼吃!”吃老槐树烧饼,竟是娘心中的梦想,我今天终于让娘实现这个梦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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