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今天下午路过门前小街，看见一家新开的面馆，蓝灰色门牌上赫然印着五个奶白色大字“娟娟手擀面”。门牌做的没啥创意，可看见之后我还是激动了一阵，因为门牌上的三个字：手擀面。吃手擀面长大的我，不见手擀面也有年头了。小时候妈妈不光会做手擀面，还会做升级版的——手擀臊子面。普通手擀面天天吃，手擀臊子面只有家里来了客人才会端出来。那时侯的女人，不论什么出身，有没有工作，会做手擀面是基本技能。
记得一位曾经的同事说，她结婚后做的臊子面拿不出手，婆婆甩脸子给她看。有一年过年，她下决心要苦练功夫。做年饭时，她一大早就和了一盆面，一口气擀了十几案子。这一次，愣是把从和面、揉面到擀面、切面这一套手艺练扎实了。以后，家里待客时，她也能独当一面，婆婆对她的态度与以前大不一样。
二
我也有过类似经历。练童子功的年纪上学读书了，所以耽搁了好多事，学做饭就是昆明治疗癫痫的专业医院哪家强其中之一。做饭的手艺，是结婚后才慢慢练出来的。结婚头几年都在老家过年，每逢家里待客，我只能打下手，摘个葱，剥个蒜，或者刮个生姜皮，做的全是没技术含量的活。看着滚圆的面团在婆婆手底下变魔术一样成为宽窄随意的面条，我也手痒痒，想试一试。起先婆婆不同意，怕我做不好，影响一家人吃饭，后来看我很好学的样子，也不好意思拒绝。不过，她只限于让我擀面、切面，和面还是不放手。擀了几回，技术慢慢就掌握了，虽然没有婆婆擀的匀称光溜，切的也不太细匀，但我还是蛮满意的。看到我亲手做的面条从锅里打捞出来，那种快乐是难以形容的。
想起来，过年擀十几案子面的日子已经过去几十年了。如今，过年几乎没人擀面了，都是压面机现做现吃，几乎没有人下功夫学擀面了。年轻一代女性中，会擀面的都不多，手艺好的更少。
三
在我的女性长辈里，面做的很好的是老外婆，老外婆是我母亲的外婆。她一生命运多舛，糟心事遇了一件又一件，还好，灾难和不幸并没有夺走她对生活的热情。在家务方面，即使晚年双目失明了，她也一直摸着把家里整理得井井有条，拾掇得干干净净的。晚年里她很大的乐趣就是给晚辈做饭，父亲生前特别爱吃她做的手擀面，我们一家人也都很爱吃。她一来我家，先是帮妈妈收拾家里，下来就是做饭了。她做的臊子面简直把人能香死，吃完恨不得连碗底都吞下。当然，很主要的还是她的面条擀得好。她擀面的诀窍就一个字：慢。所谓“慢功出细活出细活”应该就是这个道理：慢慢和面，慢慢醒面，慢慢揉面，慢慢擀面。
陕西人做面有个说法，打到的媳妇揉到的面。媳妇能不能打到我不敢说，面要揉到确是事实。老外婆和面的过程很从容，很有耐性，从和面到醒面到揉面到擀面，始终不慌洛阳哪里有治疗癫痫病的医院不忙、不紧不慢，仿佛手下团的不是面而是自己的人生经历。
老外婆揉面的过程特讲究。她揉完一遍，给面块上轻轻抹上一层水，盖上湿布，等它慢慢醒。过上半个小时，再揉，再抹水，再盖布。如此过上三四遍，手下的面团滚光溜圆、软和筋道，擀起来得心应手，擀出来的面光如镜，薄如纸，下到开水锅里旋成一朵花，盛到碗也不沉底，哧溜一吸下肚里，面的余香还在唇齿间氤氲着，萦绕着。不论冬夏，一碗热腾腾的手擀面下肚，每个毛孔都舒服，五脏六腑都熨帖。如果再渗出一身汗，真是爽到家了！清苦贫寒的日子，老外婆的手擀面里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氤氲在我们周围，伴着我们成长。
四
说到手擀面，见过老外婆做的光滑匀净的手擀面，也见过粗粝的布满疙瘩的手擀面。那年表哥病了，和母亲去看他。进门后，只他一人在家，表嫂去地里干活了，孩子都上学去了。饱受疾病之苦的表哥躺在炕上，脸色苍白，瘦弱不堪。看着他病怏怏的样子，我心里一阵酸楚。曾经那么壮实的男子汉，几个月不见就被病魔折磨得没人形了。往窑洞深处一角的案板上一看，心头潮意渐生。案板上晾着一案擀好的面，面擀得倒还均匀，可是面皮上布满了小疙瘩，一坨一坨，密密麻麻的。很明显表嫂一定是急着去上地，没有等到面醒好，也没有等到面揉好就开擀了，面皮不光滑也就不足为奇了。看着那么大一案子布满疙瘩的面，不知道他们的孩子们怎么下咽？重病在身的表哥怎么下咽？出门之后，我对母亲说：“我表嫂擀面的手艺咋就这样？”母亲“唉”了一声说：“你表嫂一个人既要顾外又要顾里，既要顾老又要顾小，不容易呀！” 吃一口地道馋口的手擀面是老家人很低的生活保障，可是有时候人连这个福分都没有。以后的日子里，每每想起那案手擀面，我心里就不是滋味。
我离开不久，表哥就去世了。自那以后，几乎没有见过表嫂，不知道她以后的日子怎样，也不知道她擀的面有没有光滑细腻些？
五
一个地道的陕西人，几乎是被面食喂大的。说起面食，种类太多，什么棍棍面、宽扯面、臊子面、汇通面等等，一时难以说尽。说到底，我还是忘不了老外婆做的手擀面，可是再想吃恐怕很难了。
以前听大人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那时总觉得三十年很遥远，和自己没有多少关系。谁知，一眨眼，三十年倏忽而过，待回头观望之时，三十年前的一切都不见了，留下的只有一片茫然。三十多年前，不论日子紧吧还是宽裕，人们天天都能很痛快地吃一碗手擀面，现在吃的东西多了，反而提不起胃口。反倒是那碗顿顿吃的手擀面竟成了稀罕，普通的手擀面竟然跻身特色面食之列，以它的原始手癫痫病怎么才能治好工做法吸引食客眼球。
看来真是世上活千年，并无新鲜事……走着想着，猛一抬头，已到小区门口了，忽然有个想法：明天中午一定去“娟娟手擀面”尝一碗，品品久违的味道，寻寻曾经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