癸巳年除夕夜,小妹家,我们一家二十五口人聚集在一起,像往年一样聆听父亲的唠叨话。
因为父亲住在小妹家,每年的除夕夜,我们自然云集到小妹家不算宽敞的三楼。饭桌上摆满了各类肉呀菜呀,白酒、啤酒、饮料之类的,虽然大家在各自的家里都刚放下碗筷,但是除夕夜的团圆饭还是要吃的,吃又没地方装,所以先让菜摆着,还是先听父亲絮叨的好。
看着满堂的儿孙,满桌的酒菜,79岁的父亲开始了他的追忆:1960年的秋季,我担着一副担子,前头的篾筐里坐着你六岁的哥哥,后面的篾筐里放着一个碎锅锅,一床被褥,后面跟着你妈,从曹静宁翻过关山,逃难到了华亭。为啥要逃难呢,就是曹静宁从59年开始挨饿了,不断有人饿死了,到了60年春上,你们四岁的姐姐就饿死了,我从洮河工地上回来一看,你妈和你哥哥饿得失了人形,再不逃只有等着饿死么,就一副担子挑了全部的家当连夜走了。你爷爷拉着我的手不放,说出去也是个饿死,不如一家子人死在一搭,我想树挪一步死,人挪一步活呢么,还是逃出来了再看。
父亲品了一口茶,环视了我们一眼,看着我们都在专注地听着,神情很是满意。
到了华亭之后,情况比曹静宁好些,东西虽然贵的要命,但是有钱就能买到吃食,没有饿死人的现象。到了华亭的第二年春上,咱们就落户到了深山老林里的苍沟,把家安在苍沟的原因就是变钱的路子多,只要人勤快,到林子里割扫帚,采野药都能变成钱,有了钱就能买到粮食,饿不死人。进了苍沟,选一块平整的地方,搭个茅草房,盘个石板炕,三石一顶锅,四石一支案,就是一个家了。原想着深山老林里的人只求温饱,但是山外的文批武斗还是把苍沟粘连上了,工作队一拨刚走一拨又来,白天参加生产队的劳动,晚上批斗地富反坏右,好在山里人厚道,批斗也只是搔皮抹面地走个过场,不像山外有些地方把人往死里整。
刚到苍沟的前几年,咱家人口少劳力多,吃闲饭的只有你哥哥,随着老二老三你们兄弟姊妹的陆续出生,吃饭的人多了,挣工分的却只有我一个了,你妈是个病身子,常年药罐子不倒,村子里就数咱家的日子过得恓惶,时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多亏有山里的野菜掺和着裹肚子,才把你们都拉扯着活到了世上。虽说那时候山里的劳动日值要比山外的高不少,但是咱家的日子还是过得紧巴巴的,劳力少又只有三个人的自留地,幸亏我的身体还好,乘着阴雨天生产队不上工的时候,进林割扫帚或者刨猪苓,变卖些钱,添补一些口粮,还要给你们交学费,给你妈买药......
父亲显得有点累了,往事使得他激动了起来,有点浮肿的脸上浸出了一层红晕。大孙子赶紧把茶杯递给爷爷,要他喝点水慢慢说。
我和你妈一辈子不识字,看尽了别人白眼,就是为这,我们才拼着命把你们七个都送进了学堂,除了老大念完完小当了兵之外,其余的六个都高中毕业了,还有读了大学的。外一阵别人都劝我说,不供你们念书了,念书又不顶饭吃,洋芋菜糊汤能把命吊住就不错了,哪有余钱供娃娃念书呢?别人说是说,我们心里主意打定着呢:我们眼瞎了一辈子,再不能叫娃娃再当睁眼瞎了!就是凭着这一口气,我硬是把你们都供了出来,方圆十来里的人谁不说刘老汉是个攒劲人啊!
看着你们一个个长大,一个个有了自己的事业,我和你妈在睡梦中都笑着,只可惜你妈走得太早了,日子刚过好了,她却没能好好地多享几天福分。(我的母亲在2006年初春因肾衰竭病逝,享年72岁。)如果你妈能看到你们今天的日子都过得这么好,不晓得要高兴成啥样子呢!
父亲提起了母亲,我们心头为之一疼,她老人家跟上我们的父亲,背井离乡,一生受尽艰辛,为养育我们长大,积劳成疾,就在我们的日子开始有了起色的时候,她老人家却驾鹤西游,成了我们心中永远的遗憾和伤痛。
父亲自己端起一杯酒,几个孙子准备阻拦,因为父亲患有严重的肺源性心脏病,平日里很忌讳烟酒的。父亲推开孙子们拦阻的手,把酒杯端到嘴边闻了闻,转脸问四弟:“这一瓶酒上百元了吧?”“三百多块。”“啧啧啧,三十年前的话,要买一千斤小麦呢,日子真的过好了啊!”父亲轻轻抿了一小口酒,又环视了我们一眼,咳嗽了一声之后,继续絮叨起来。
六七十年代,你们碎小的时候,很大的盼望就是吃饱肚子。到了八十年代初期,包产到户之后,咱山里虽然种麦子不多,但是三五年之后,一年卖药材的收入也足够吃饱肚子了,接着咱家的茅草房也翻修成土木结构的青瓦房了,你们也一个个长大,翅膀硬了,开始扑腾自己的事情了。到了九十年代,上顿下顿吃的是白面,吃饱了就想着吃好,隔三见五的还吃一顿肉,村子里电也通上了,家里电视也有了,觉着过上了神仙一般的日子。再后来,你们先后走出了深山,有了各自的家庭,先后在城里买了楼房,这是咱做梦都没有想到的事啊!你看,老大虽然是个农民,可是儿子女儿都工作了,也住到城里来了;老二两口子都是老师,年年得奖状,人人都说书教的攒劲;你们的大妹子也是个老师,还得了个全国的杰出母亲,到京城里领了一回奖,咱老刘家人都觉着风光;老三老四在省城做生意,这两年也赚了钱,老四在兰州买了房子,开的那辆车说是要三十几万呢,今年老三也买了辆车,说是也要十好几万呢,二女子和岁女子的日子也好着呢,靠自己的本事吃饭,理直气壮。当初咱家逃难的时候,三口人,一床被褥一口锅的光阴,五十多年的时间,咱家成了二十五六口子人的大家庭,从深山老林里搬到了城里,从茅草房住进了楼房,这往后的日子说不定还要变成啥样子呢!细心一想,连作梦一样啊!
看着大家都有点一本正经,小妹夫给大家斟满了酒,提议祝老父亲身体健康,祝大家新年快乐,我们纷纷响应,一起举杯。父亲慢慢地站起身,又环视了一眼我们,眼角眉梢都是慈爱:“不说了,说得多了惹人嫌,你们少喝点酒,多说说话,我和孙子打牌去了。”一伙孙子簇拥着老爷子到卧室里打扑克去了,我们兄弟姊妹又围拢在一起,开始了除夕夜的喜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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