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的云铺在天空中。阳光透过云层折射到大地上,太阳就像长了白内障的天眼,四边发出毛茸茸的光芒。无力苍白的阳光打在城市一座座高层建筑物上。忽而从楼群中腾空而起一架飞机,发出巨大的嘈音,让本来压抑着的太阳,听了似乎抖动出一丝丝烦躁与不安。它努力地想钻出云层,但满天是那均匀的灰白的云层,太阳这一趟旅行,注定了要压抑地钻在云层后边。
西区一座医院门诊大厅上方红十字,也显得有气无力,平日里闪烁着光泽的红十字,少了许多精神。
医院四周绿化带上的小树也被涂上了一层无力苍白的阳光。投射到水泥地面上的建筑物的阴影,也是那样淡而无力。就连立在门厅里戴着大盖帽的保安,目光中也好像患病者那样无力。
医院门诊大厅里装璜精美。但在这富丽堂皇的大厅里,排在窗口上挂号、付费的人,行走着的人,窗口里穿着白大褂的人,那眼神也显示出一丝无力,似乎心理上压抑着一层阴影与灰白的云。
虫子就是在这一状态下爬出停靠在医院大厅前的空地上的面包车的。随后从驾驶座上钻出一个年轻的男子,又从另一边门传出了叫喊声:“这是什么破车啊,门怎么打不开啊?”
虫子盯着灰白的面包车,脸上绷得紧紧地。
司机上前帮助打开了另一边的车门。从车上伸下了两条腿,那两条腿却是拐弯的,膝盖外侧几乎成三十度的夹角,两条腿弯曲出两个夹角,让两个膝盖交叉了起来。腿触动到地面时,一张脸出现了。他的右眼瞎了,陷了进去,显出了恐怖的一个空洞,左眼珠子上布满了血丝。他是猴子,是虫子的兄长。
猴子粗鲁的指责着司机,算什么破车,连个车门也打不开。
司机是虫子与猴子的外甥婿,他没有接猴子的话茬。虫子偏头喝令猴子到大厅里寻个地方坐下,他要挂号。猴子黑着脸回敬着虫子,他还会不知道呢,他不需要别人教他怎样做,他什么事都能办得很出色。
虫子冷着脸向大厅里挂号窗口走去。他走起路来一瘸一拐,明显两个膝盖向外打着外八字。他膝盖骨上传递着巨痛,可他得忍着那痛,艰难地走到了挂号队伍的后边。
这是一家精神病医院。窗口上挂号、付费的人很明显会发现几个目光呆滞的人。
虫子排在队伍后边,而前边还有七八个人。他镜片后边的眼睛,四处搜索着,想找个可以坐的地方,他的双膝痛疼难以支撑起他厚实的上身。他个头矮小,可是他上身厚实,肩膀宽,腰杆粗。他提着一只小袋子的手掌,粗壮得就像大螃蟹的钳子那样给人一种威势。他正在搜索着,猴子又在一边大叫着,他要小便了,厕所在哪里?
虫子想让外甥婿带着猴子去一趟厕所,可是此刻外甥婿不知钻到哪里去了。虫子四处扫了一眼,没有发现四周有卫生间。他要是走开了,后边人又要插进队伍。他从袋子中将手机、钱包掏了出来,将袋子放在地上,占个位置。转身往一边瘸去。可是他前边的路显得很漫长,他每走一步,膝盖骨上的骨刺就刺着他的神经,一阵阵要命的痛疼传入他大脑。他咬着牙,瘸到了另一条过道上,发现前边光线不明的地方有女人甩着手,他估计前边有卫生间,就朝前走过去,猴子已经在后边追了过来。猴子虽然双腿拐得难以支撑起身子,可他行走的速度还强过虫子。猴子就要追上虫子时,就大叫道:“我看到厕所了,你去排队吧,等一下东西让人拿走了!”
虫子折回身,往挂号处走去,他远远地看见,挂号处的队伍往前移动,原来排在他后边的人帮他将丢在地上的空袋子往前踢着。他走过去,向那男人谢了声,就已经挨上他挂号了。
虫子靠到窗台上,将一张二十元纸币从小窗口上伸进去。里边一个胖乎乎的穿着白大褂的女人接过钱,偏头问道:“挂什么科?”
虫子微微一怔,这是一家精神病医院,还有什么科?难道精神科又分出了许多小科目了?虫子是个经常与精神病医院打交道的人,他倒还没有发现精神病医院有这一变化。他不自觉地抬头看了看,但窗口上方没有指示灯,与指示牌。很有可能挂号的医师只是出于职业习惯,惯性地问了他一句。虫子只好回答道:“精神科!”
挂号的医师愣了片刻,手指头就在键盘上打了一阵子,一边桌上的打印机上就吱吱吐出一张挂号单。医师又将一本新的病历卡拍到窗台上,要虫子填写。虫子填写了病历卡,递了进去,医师将挂号单粘贴到病历卡上,连同找出的钱,丢到了虫子伸过去的手上。
虫子收过病历卡,移到一边,收好钱,拿着病历卡,就要去找门诊室,一边外甥婿过来说,门诊室在二楼。猴子也从一边拐过来,虫子要猴子在那边站着,就是从那边上楼的。
猴子发着牢骚,骂虫子,这样了,那样了,事情特别多。
虫子忍着气,瘸到那边电梯口,就要猴子乘电梯,虽然只是二楼,对于腿好的人来说走楼道可能更快,可是电梯一直停在五楼不下来。猴子躬着身子,瞪着一只眼睛,不耐烦地喝斥着虫子,“坐电梯,坐电梯,电梯在哪里啊?”
猴子还没有乘过电梯,他就站在电梯房边,也不知道电梯在哪里。
虫子只是闭着嘴唇,一声不吭。他的心脏几乎承受不起生活对他的挤压。
电梯的指示灯闪烁了下,显示已经到一楼了。电梯门吱一声打开,从里边走出几个人。
虫子要猴子快点进去,他说着自己先进了电梯。猴子发着牢骚,说是没有钱,还要坐电梯,不知又要花多少钱。虫子没有解释,任由猴子发着牢骚。他们就到二楼,几秒钟的时间,电梯就停下来了,门打开的时候,虫子要猴子出去,已经到二楼了,猴子迟疑着,不肯出去,说还是刚才上来的地方。
“已经是二楼了!”虫子不满地回了猴子一句,又率先走出电梯。外甥婿跟出来,猴子才拐出电梯。他刚出了电梯,电梯门就关上了。猴子这才发现,这不是刚才上来的地方,他拿着茶杯,问虫子这儿有开水吗?虫子要猴子忍一忍,医院里没有开水。猴子见一边保安室中坐着两名保安,就拐过去,大声地吆喝着,问保安有开水吗?其中一个保安,摇摇头,他显然不想回答猴子,一个精神病医院里的保安,肯定习惯了走进这儿的人精神状态。其实,连那保安看上去也是精神不振,无精打彩,木偶似地躲在制服中,纹丝不动地坐在位置上。
而猴子坐到保安身边,大声地斥责保安,当什么保安,连开水也不烧,病人来看病了,口渴了怎么办?
虫子与外甥婿找到门诊室,门口挂着上班的时间表,下午要十四点钟才上班。
虫子就坐在走廊的长椅子上,走廊上光线阴暗。这让虫子的精神也感到压抑,他没有想到自己命运会如此坎坷,不仅仅没有寻找到一丝儿希望,还陷入了绝境之中。眼下自己腿病了,行走艰难,兄长还要病下了,而手头上的收入是非常有限的,只有低保补助,与残疾人补助,平日里还要吃饭,这如何维持生存?那怕兄长的病有农村医保,自己还要一部份开销,况且兄长还有肺结核,还没有进医院检查。
前一段时间他看着兄长咳嗽不止,自己配了一点中药,让兄长服用,服用后没有止住咳嗽,他就专程赶赴县人民医院。县人民医院原来的结核科在门诊大楼侧边的小楼中。他挂了号,就从过道上瘸过去。瘸了很长一段路,打一边的侧门拐出去,可那儿已经变成了仓库房了。他还以为自己多年没有到结核科,走错道了,又回头,从门诊过道上走过去,寻到了另一座侧楼前,那儿也不是结核科。他只好上导医台上去问一位导医。导医告诉他,结核科已经转到医院大门进来左手边的小楼里了。
虫子又一瘸一拐地瘸到外边,找到那座小楼,远远地就看到结核科的牌子。他走近小楼,听到一个男人的咳嗽声,从声音中他分辩出是以前帮他兄长主治结核病的医师。虫子瘸进一间不大的门诊室,就见一个已经脱发的男人坐在门诊室里,看上去显得老了。虫子笑道:“汪医师几年不见,你也见老了!”
“是啊!”汪医师回答着。虫子就将兄长的病情说了说,想配些药回去看看。汪医师说道:“我听说你兄长的病,头就痛!”
虫子兄长的肺结核已经治疗过两回了,花了几万块。可是他积液太浓稠,药物无法进入深部,得到根治,稍有风寒感冒就容易复发。
汪医师要虫子将病人带到医院检查后才能配药。
可虫子要求暂时配些咳嗽药试一试,如果稳定下来,就不用带到医院里了。现在他自己的膝盖也痛得要命,而兄长又是腿瘸的人,到医院很不方便的。汪医师说那也没有什么办法。虫子还是要求配些药试一试,没有稳定下来,再说。汪医师说,万一错过去,可不要怪他,肺结核病同样是不容忽视的。
虫子冷冷地嗯了声。汪医师就开了处方,虫子瘸到挂号处,付了费,又到取药窗口取了药,又一瘸一拐地赶到医院大门前,等着医院专线公交车,可公交车没有过来,虫子就将袋子放到地上,坐到地上。他刚刚坐下,前边弯道处公交车又转了过来,他又站了起来。
虫子回到家,要兄长服药,可药服完了,咳嗽也没有稳下来。虫子想将兄长带到医院去,可信用社卡上只有一千元钱了,还要买米,买煤汽,交电费,还有他自己的手机费。可不带到医院去,猴子真有可能会咳死。猴子虽然腿瘸了,还有精神病,带来了许多麻烦,可他还是一条命,看着一条命咳死,无论如何,虫子做不到。这可怎么办?
虫子思忖再三,就找出家中一册中药书,打开来,翻找着肺结核的中药方。他找了三个方子,相比较着,又估摸着猴子的病情,又淘汰出一个方子,拿了两个方子,又赶到县城一家药店配了药,花了八十块钱,他回家骗猴子花了一百四十块。说贵一点,猴子会觉得是好药。虫子也不知道是好药,还是差药。他只能让猴子试着服用。
服用了三天,猴子明显有了好转,白天基本上不会咳嗽了,这说明药是有效的。
现在主要是帮助猴子治疗精神病。
猴子每天凌晨两点钟就起来,烧茶,洗衣,做早餐,吃了就收拾他的补鞋子的工具到镇上去替人补鞋,其实镇上现在很少有人补鞋了,猴子只是借机在镇上与人侃大山,吹牛皮。还有猴子半夜三更地容易出去偷人家一点菜,偷偷地拿到镇上去卖。
虫子很厌恶小偷,小摸,人活一世,碰上再大的困难,还得自己想办法解决,自己救不了自己,谁也救不了你。虫子想让猴子认识到自救的重要性,也是很好的途径,猴子就是半句也听不进去。
虫子默默地在头脑中想着自己的命,与自己的事,而猴子坐在一边,高声地骂着这是死人的医院,没有茶水,医师到这时候还不上班。他的骂声,惊闹了周围的人,可大家只是看看他,没有人理睬他。
忽然一个大个子的男医师过来了,病人与家属一窝蜂地拥进门诊室。
猴子抢坐到医师跟前的小板凳上,将桌面上的病历卡拔到一边,举着手上的病历叫道:“我们是残疾人,你们靠边上,让我们先看!”
医师却要他出去,他要与家属交流一下。
虫子让猴子出去,猴子才出了门诊室。
医师问了虫子一些问题,医师说肯定需要住院治疗,很有可能是大脑中有肿瘤。
虫子就对外甥婿说,那算了,我们不用看了。这肯定不是肿瘤引起的精神病。
医师问虫子没有通过检查,怎么可以肯定呢?
“这一点不用检查,我就可以肯定。”虫子说着,就退出了门诊室。他到门外与外甥婿说道:“我从荣格的书上看到,人的本性虽然在某时段得到暂时的压抑,但他还是会在某个时段反扑而起的。猴子本性上是狂傲的,可现实生活中的他是一个双腿残疾的人,面对生活的层层压抑,他反而会为了自尊的需求,在言语、行为上透出狂傲,是生命本能的反应,不可能是因脑肿瘤引起的。现在的医师很容易将你说成这,那,而用大量的仪器进行检查,费用又极其的昂贵,他们好赚钱。其实,医师这一心理本身就是一种精神病!”
“那我们怎么办?”外甥婿问道。
“回家再说。我估计猴子还没有到精神分裂的程度,很有可能还处在神经衰弱期,那样自己进行调养,会有好转的,问题是我明年想参加一个全国性的长篇小说的征文,长期得不到休息,影响我的工作!但我是这样的命,只好面对!”虫子说着,就要猴子回家。
虫子回到家又自配酸枣仁、莲子芯多种清凉解毒的东西炖着猴子喝。又上药店配置促进睡眠的保键品给猴子服用。
可是,猴子还是每天两三点钟就起床,还是吹大牛,说大话。
虫子回味着猴子的个性,猴子在遇上重大病痛时,有时会有敬畏之感,这种敬畏之感,会让猴子稳定下来。可是猴子遇上肺结核复发也没有敬惧之心。这究竟是神经衰弱,还是已经升级为精神分裂症了?不过,大脑肿瘤引起的说法,虫子是百发百否定的。前不久省电视台还报道了一家医院不收红包,可那家医院医师收红包会将家属带到没有监控的角落,还要确认你手机关机了,才肯收下,没有红包手术就会往后拖。虫子自己几次到医院,医师说是什么病,什么病,要多少钱,可他后来几块钱就解决了。猴子的精神病还得再稳一稳,不到万不得已,就不带到医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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