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平坦宽阔的马路上,竟然想起沟来。貌似潜意识里“居安思危”的样子,其实不然,是老辈人说过的一句话忽然浮上脑畔:穷沟富路。这句话完全是写实的,而没有今天人们所说“要想富,先修路”的意思――如果那个年代的人都知道修好路能致富发家的话,可真不得,人人可做吴仁宝了。乡下过去的水沟曲里拐弯,完全是在土地上挖垒而成;也没有节水灌溉的概念,说浇水了,从上游水闸放开等水流下来,快也得小半天――水先得把沟滋润了,渗透了,里里外外喝足了才能流淌聚集起来,流到田里。说沟的穷,当然是说水每冲刷一次,沟里的土都被刷去一层,不可能存留下什么牛粪马粪啥的肥田的东西。水沟如肠,水流一过,有一种现在灌肠的意味,当然是被刮削的穷极了。路为什么又富呢?当然还是从牲畜经过拉粪留痕这个意思上说的,牲畜经过多了,日积月累,泥土路面上也会营养富聚吧。把沟与路对比起来,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用脚都能理解。到今天,就不得不多费些笔墨说说清楚了。
但我在头次听到老人说穷沟富路的时候并不认同。相反,我以为,沟也不穷,路也不富。沟多好啊,一沟沿子的树,一沟底的沙,从来水到水干,那就是我们一群孩子的天堂。“来水了,打澡(游泳、玩水)走欧啊!”这个“走欧啊”连接着喊出来,既有地域特色,也极富诱惑力,听到这声音,我的心里就痒痒起来,饭还没吃吃干净呢,就想扔下碗外跑。那个年月乡下孩子没什么玩乐处,家长也不把孩子在哪儿玩、是不是有危险放在太重要的位置上。“站下,饭吃干净了再去,着急忙慌地干啥去呢!”蹲在门前吃饭的父亲发现了很多呵斥一声。“打澡去,他们喊着呢。”我嗫嚅着,再把碗里剩下的一点点面条囫囵进去,就匆匆跑了出去,从没听父亲还是母亲说,你小心点,哪儿哪儿不能去之类的话。
我们就去迎水头。一群半大小子丫头,气喘吁吁地跑到来水的上游方向,看到水头就迅速扒下衣服,光溜着身体下到沟里踩,踩得水花四溅;玩会儿再上沟沿抱上衣服跟着水流跑,跑到水头前面垒一堵简易“水坝”,看“水坝”一点点被水流冲溃……在下游的另一个水闸处,厚实高大的水坝终于堵住了水流,水在这里慢慢集聚起来,开始浑浊的水便渐渐清透进来,这时候,就是我们一个个跳进装满水的沟里“大显身手”的时候了。我们在水流里洗濯,游动,打闹。胆儿大的,会回到来水上游处那个叫“马家闸”的地方,从闸口倾泄处飞奔的浪花中往那个浪头打成的深水坑里扎猛子。像我这种胆怯的,只能下到没及脖子的水里小心地划动。当然,我们很多时候玩的还是在一米多深的大沟或分流小沟(类似现在干渠中分出的支渠)里打闹玩耍了。记得某次在大爷家门口那条沟里,二哥率我们一群娃娃嬉闹,他们那些大的欺侮我们这些小的,挨个儿的往水里摁头,憋半天才肯放开,直呛的人受不了。那次,我真有一种要被淹死了的想法,所以至今记忆犹新。
水沟里的日子从深春到深秋,从来水到水过每个大闸坑里那一汪深绿的水干,从水沟到1970年代被改造成水渠。不知不觉中,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到水里自然就会漂浮,会游动,而不下沉。前几年我所在的小城里建起游泳池,我下水就会“游泳”的举动引起熟人的诧异:你出生在西北干旱地方,怎么可能会游泳,啥时候学的?我说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游泳,不怯水,可能是小时候在水沟里狗爬爬会的吧。当然,不是每个人都能爬会的。四哥见了我说起锻炼的事,说自己想游泳而不会时我还觉得奇怪:我都会你不会,每次玩水打澡不都是你带着的吗!
水沟里留下的故事都与一些人,一些变故有关。冬天冬水之后,水沟里就是半沟的冰。冰春天开化的时候,常发出一些奇异怪样的声响。我在七八岁的时候一个春风送暖的时候跟去公社开会的大人玩,会议结束后听广播里说晚上有电影,就悄悄滞留在公社,挨着饿,等到看完电影才往家跑。开始路上还有一些同行的人,很后路过荒滩走上靠水沟边的大路时就剩下我一个人。耳边是沟里咯叭的响动,后边总觉得有一个影子跟着,饥寒交迫的我走的一身冷汗,回到家靠门喊爹妈开门的时候都快要瘫了。春天完全冰全化了之后,村里人会全体动员清沙开沟。1970年那个春天我记得特别清晰,正是个大家加班清沙的傍晚,我到沟边喊回小叔和三哥,给他们带路步行十几公里到姑姑家喊她回来,奶奶到了很后一息。夏天秋天也要根据沟里沉沙的程度浇水前安排清沙挖沟的。有的地方沟深沙厚,往往是年轻小伙子比拼力气的所在。全部劳力上沟里,我们这些娃娃们也不分大小地集中在沟边上看热闹。大人汗流浃背地干活,不大注意沟边玩闹的孩子们,危险就在这时候发生了。某年,我们正在沟边上玩,忽然一沟的人都停下了劳动,一个不幸的消息传过来,马家琴子被谁的铣铲着嘴了。好在当时有北京医疗队,她的手术很快就在乡卫生院成功实施了。从此好长时间,我们再也不敢站在大人挖沟的沟顶上玩了。
沟闸里的水坑既深,存留的水量就多。在下一次来水之前,这样的水坑就跟某些地方存水的“涝坝”一样,成为缺水时候生活和牲畜饮水的地方。但这样的地方也容易成为危险的地方。另一次危险就发生在叫王家闸坑的地方。那天下午我们好多放牧的孩子正围在一起玩,突然听到有人喊:何家星娃掉闸坑里了,快叫人救人啊!顿时我们都有些慌神,但都不约而同地往闸坑方向跑过来。等我们跑到的时候,星娃已经被人救出来,并在赶过来老人的指导下,搭到恰好路边耕地的一条牛背上爬着控起来。过了一会儿,星娃呃呃地吐出水来,苏醒过来,又躺在地下呆了好久,被家人扶回了家。从此,我们对这些深不见底的闸坑都心有余悸。
沟给我很深刻很冒冷汗的记忆,还是我小学时候的一次险情。大约是深秋,天有些冷了,看着沟里的水再没了想跳下去的情绪。那天傍晚从邻村的姨家回来,沟里满满的水,就顺着沟边往王家闸方向跑。本来到了闸上,就能方便地从闸口的木栅上走过来,只是会走更远些的路。在走到大爷家门口的地方,看到沟两边几棵树交织,又记起二哥他们从沟边的树上来回攀越过,就起了走捷径的念头。可是,当我从这边的树凌空伸手抓着对面的树杆的时候才觉得,我的胳膊不够长,并且没有那么大的力气一下子实现跨越。一时间,我悬在两边的树杆间,进不了,也退不得。有那么一会儿,我都想到我掉进寒冷激流中死去的情景。也不知道很后我是怎么做了努力终于过来的。但我得到一个深重教训,就是再也不敢随便走捷径。
沟是乡村生命的血脉,是我们玩耍与发现的地方,也是生存很后的依赖。有些年月极其干旱,水井里没了水,大人就到沟底上挖井,从井底里汲水做为人畜生活用水。我就经常跟母亲或妹妹去沟底舀水抬水。沟里树多,夏天跑进沟里好阴凉,也好发现。有次,水流下去,我到沟里玩,看到一只好大的蘑菇,采下来玩了好半天。几十年的今天我都能清晰地记得那股味儿,香蘑特有的香味。
大约从1970年代中后期,家乡的沟便升级换代为渠了;开始只是截弯取直沟的改进名义上的渠,到1980年代完全被预制水泥块衬砌出来之后,沟就彻底告别了几千年的历史使命。水沟做为时代产物,现在在乡下也很少见到。但沟给如我这样经历过它变化的人留下的东西,一如它曾承载过的水流一样,永远流淌在人们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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